“小师父说我自幼便多愁善感,面慈心软,见百花凋零也不舍,见草木枯萎也难过,故而他教我岐黄之术,从那一天起,我便立誓一生悬壶济世,以救死扶伤为己任。”
“起初,小师父并没有将他的全部谋划告诉我,只是他唤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叫我去救治什么人我便去治,无论是蒙兀大汗宗王,还是寻常将领士卒,众生平等,在我眼中都是性命,没有善恶尊卑之分,也没有什么该救不该救。”
“可直到后来我才渐渐发现,那些我所救治之人,他们自己侥幸活了过来,却没有半分感恩,没有丝毫悲悯,他们毫不犹豫的去征战,去杀伐,无数人倒在了他们的屠刀之下,不是一个两个,不是成百上千,是数以万计,是一座又一座城池,乃至一个又一个国家!”
“燕京、蜀中、大理、襄樊、常州......所谓尸山血海,我竟是亲眼见到了!”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些年有太多人命间接死于我手,我的双手沾满鲜血,我已经不配再做一个大夫了......”
话到最后,救必应已是泣不成声。
裴昀心中酸楚,忍不住走上前扶住他的肩膀,低声道:“我知晓,四师伯你本心良善,如此本非你愿——”
可她话没说完,手臂突然被他反手一把抓住。
“昀儿,其实有一桩事,我对不起你,却始终不敢对你言明。”救必应艰难道,“此事......事关赵韧。”
裴昀一惊:“四师伯你说什么?”
“数年前,赵韧耳疾复发之时,我正身在漠北,由我弟子马蔺入宫为其问诊,我据其所言对症下药。然而在此期间,马蔺暗中受小师父指使,更改了其中一味药,此药本身无毒,但病人若有头风之症,长期服食,便会诱发加剧,严重之时,寝食难安,性情自会加以影响......昀儿,是四师伯对不住你,对不住大宋江山......”
裴昀听罢,浑身一震,是了,赵韧当年正是因入洛大败耳疾复发,病愈之后没多久便又犯头风,受此折磨,这才逐渐变得暴躁阴郁,喜怒无常......
然而转念一想,她的心又渐渐凉了下来。
就算如此又如何?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性何其复杂,一个人的转变,绝非一朝一夕之功,赵韧之变,固然有头风之因,可难道要将所有错处都推托到病症之上吗?况且赵氏本就世代有头风之顽疾,或早或晚,终究会有这一劫。
“事已至此,不重要了。”
“不,这是我的错,是我的罪。”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四师伯你既已幡然醒悟,今后有何打算?”
“我要去赎我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