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习俗,婚前一晚,新娘子要和小姐妹们唱上一晚上哭嫁歌,为父母养育之恩,为兄弟姐妹之情,为别离娘家嫁做人妇而伤感。据说今夜不在娘家将眼泪流尽的新娘子,嫁人之后会在婆家哭一辈子。
可裴昀别说不会唱哭嫁歌了,一直折腾到天濛濛亮,她连一滴泪都没挤出来。
“啊啊啊——你们两个,没有称金银,没有戴花酒,没有酸鲤鱼提亲也就罢了,怎么连哭嫁都哭不出来?我送嫁了整整六个要好的小姐妹,从来没见过这么简陋婚事这么不上心的新人!”阿姿气急败坏道。
“成亲不是喜事嘛,为什么要哭啊?既然知道是伤心的亲事,为什么还要结?”裴昀揉着眼睛,打了一个哈欠,勉强挤出了几滴眼泪,歪倒在被子上,含糊道:“这回我可以睡觉了吧......”
“不行!”阿姿一把将她从床上薅了起来,“天亮了,该梳洗打扮了!一会儿新郎要来接亲了!”
“成亲好麻烦啊,我再也不要成了!”
裴昀坐在小竹凳上困得头一点一点的,任由阿姿将她摆弄,直到开脸修眉之时,她被痛得一声尖叫,瞬间清醒了。
阿姿手拿棉线,嘿嘿笑道:“我可是送嫁过六个阿妹了,手法不错吧。”
裴昀用力揉着脸颊,不解道:“好疼,成亲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人。”
“诶呀呀,不要再问为什么了,寨子里的规矩就是规矩了!”
阿姿拍掉了裴昀的手,继续给她修眉,片刻后将她原本英气十足的眉毛修扯得又弯又细,看起来秀气温婉不少。
“怎么样?”
裴昀依阿姿的示意看向铜镜,她很少照镜,这似乎还是第一次认真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她呆愣了片刻,伸手抚上自己额角那处黥面,喃喃道:
“这是什么......”
“这不就是刺青,”阿姿不甚在意道,“寨子里好多人都有,我阿弟也有。”
与汉地将刺面当做刑罚不同,南疆自古便有刺青的习俗,以此在山林中伪装狩猎,威吓野兽。
“不过我还一直想问,你刺的是什么?什么不杀,什么刺配,字都挤在一起了,一点也不好看,改天我带你去找寨子里最厉害的纹匠,让他给你刺个更好看的!”
裴昀不语,只定定望着镜中的自己,不期然很多画面涌入脑海,待想要看清时却又统统破碎成片,如砂砾在指缝溜走,不留痕迹。
忽然间,楼下传来敲门声,阿姿纳罕:
“这么早是谁啊?难道是阿娘?阿英你先坐,我去开门,新娘子不能见人!”
说着出了房门,登登登跑下楼。
裴昀正在发愣间,忽听有人唤她,她转过头来,发现竟然有人攀在一楼的竹棚上,直接站在了二楼窗外正看向自己。这人一身锦衣华冠,满面皱纹,乍一看是寻常老妪,眉梢眼角却仍是少女神情,不是阿笑还是哪个。
“你要成亲了是吗?”她幽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