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坦雅的负伤归来,让一向平静的王宫屋瓦差点被众使女、下人、贵族女眷们的惊呼哭喊掀翻。
长老们、医官、使女,不断进出米坦雅的院落;随同她出城的城卫们则被关心她的人抓去拷问,但仍不得其解。因为真正清楚发生何事的人,一个正陷入昏迷接受治疗、一个则守在她床边,说什么也不肯离开;至于剩下的那个,则自动自发到元长老面前说明事情始末。
米坦雅伤得很重。不过幸好不是伤在心脏的位置,幸好有金珠护住了她的体温和血脉,因此存活的机率大增。
在层层安全防护下,医官动手拿出留在米坦雅胸前的利爪,小心翼翼地处理伤口。这期间,英杰不但全程在旁助理,最后甚至主导了伤口的缝合手术。
一直到半夜,他们总算把米坦雅的伤口处理好,而她的生命迹象也呈现稳定状态。
众人都在庆幸,庆幸米坦雅是个少有人能及的强壮女孩。也可以说,是她本身的强烈求生意志帮了她自己一个大忙。
总而言之,她活过来了。
当医官一踏出房门对外宣布这消息,所有守在院落里的使女们全都大大松了口气。
在确定米坦雅无生命之虞之后,英杰全身的力气彷佛在瞬间被抽光,立时摊坐在米坦雅床边的椅子上。
米坦雅房里的医官、使女亦一脸疲惫。
面貌慈祥、一头长白发的元长老,在听完医官说明米坦雅此时的身体状况后,来到了她床边。
床上的米坦雅仍闭眸昏睡着,面色虽然仍透着苍白,不过已比刚回来时好很多了。
元长老皱着眉将视线移到她已经盖上薄被的伤口处,好一会后,才叹口气的摇了摇头。
“真不习惯看到这妮子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啐念。眼睛瞟到床边的小伙子身上,不由得抬指一指。“你!”
英杰接收到元长老吹胡子瞪眼睛的表情,心里已然明了元长老的意思。
“对,就是我。”懊恼地点头。他指着自己,俊颜上尽是为自己的大意而致米坦雅受重伤而感到愧疚自责。“是我害了米坦雅。要不是为了救我,她也不会受伤”这一路回来到现在,他已经骂了自己不下千百遍,如果米坦雅真的因此而丧命,他一定二话不说陪着她下黄泉。
可恶!那只臭鸟!明天他要去把它剁成肉酱、装罐头!
虽然他的萨国语说得还不是很流利,但元长老已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
元长老收回手,看着这个愈来愈融入他们生活的性格年轻人,长长吁了口气。“其实这也不能怪你相信要是换作其他人,米坦雅也会做同样的事,只不过没想到她这回会伤成这样”从小看到她长大,虽然米坦雅为了成为尽责的护卫官,时常小伤不断、偶有大伤,倒还倒不曾伤重到得躺在床上。可是既然她现在已无大碍,那就往好的方向想吧。这妮子自从被他和祭司长指定为保护女王的两位护卫官之一后另一个是沙罗;#x5c3d#x7ba1已暂时请调做防卫边境的工作,却从没放过一天假。趁这段养伤期间让她好好休息、放个长假也好。
嗯这么一想,心里总算舒坦多了。
至于这个让米坦雅受伤的年轻人,他倒真的不怪罪。
“我会照顾她。”英杰心里早下了决定。
“这里有梅,还有其他使女”元长老发现英杰身上仍穿着沾有米坦雅血渍的衣服,和那一脸掩不住的疲累。“我看你还是先回房去换件衣服、洗个澡,休息一晚再过来吧。”他知道这小伙子一早就和米坦雅出城直到现在,恐怕根本没闭上眼睛休息过。
英杰摇头,正要拒绝,梅这时走过来了。
“我们会好好照顾米坦雅,请英先生您明天再来。”梅适时配合起元长老,因为她也看到了英杰那一身的狼狈和疲惫了。“难道您认为我们没有能力看顾好自己的主子?”见他张口还要说话,梅二话不说的拉起他,并将他往外推。“我们实在不方便留你在主子的房间过夜。请回。”
好理由。
等到英杰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正和两片紧闭的门板愣愣相对。
他被赶出来了;他其实知道他们的真正用意,可是
有人拍拍他的肩。“米坦雅的使女们一个比一个强悍,我劝你打消破门而入的主意,乖乖回去休息吧。”彷佛看穿他的心思,元长老一边好心的警告他,一边干脆拉了他就走。
就这样,英杰直到第二天一早才再进入米坦雅的房间,不过那可是他奋力挤过等在外面的一堆人、又在梅的特许下才得以进入因为宫里实在有太多人关心米坦雅了。
至于梅为什么肯让英杰进来“照顾”米坦雅呢?
哼!谁教他是害米坦雅受伤的罪魁祸首,当然不能让他太好过。
梅的丽眸狡猾地一转,却也有些满意和了然于心地看着急急飞奔到床前的阳刚帅哥。
很好很好!看来他们家主子又多收服一颗男儿心了。
米坦雅已经醒过来了,但因为才经过一夜休养,因此仍显得虚弱乏力,不过幸好梅让她服了镇痛的葯。最重要的是,今天天未亮时,出了神殿的祭司长阿曼法和大祭司迪鲁娜也来了一趟,否则她可能到现在都还无法动弹。
米坦雅拧眉看着打一进来就直盯着她不放、也不说话的英杰。在他专注认真的凝视下,她的心跳有些失序;她不知道为什么此刻面对着他,竟会不自在起来。
“你怎么了?”终于忍不住开口。她的声音沙哑,还不小心泄露出些微恼意。
可恶!她当然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模样肯定邋遢得像鬼,可他也不必这样一直盯着她看吧?
包令她感到奇怪的是,以往她从不在意自己的容貌,但此刻她竟在意起他眼中的她!这微妙古怪的心理,一时连她自己也弄不明白。
懊不会是她的身体出状况,连脑袋也跟着出毛病吧?
凝视着沐浴在早晨的淡淡光影下、肌肤简直要变成透明的米坦雅,英杰终于忍不住心头的騒动与不舍,抬起一指轻轻刷过她不复往昔红润健康的脸颊。
“对不起。”他闷闷地说。
米坦雅因为他充满怜惜的碰触,身子掠过一阵几不可察的轻颤。“你”她小心地深呼吸一口,慢慢平稳下促快的心跳。“保护你是我的职责你不需说对不起。”没闪过那一爪的攻击表示她的能力有待加强,而且既然都已经受伤了,怪罪任何人也于事无补。她只庆幸自己活过来了。
瞪住她!英杰的脸又臭了起来。“又是职责!如果我不是你的‘职责’你还救不救?”就是忍不住鸡蛋里挑骨头。
见他摆脸色给她看,米坦雅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当然救。”倒是毫不犹豫地回答。
这男人到底在计较什么?
英杰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一点长进也没,不由得有些头痛地一手抚着额。
好吧,至少她的回答稍稍平息了他老是被她当成“公事、职责”的不平心态。
“主子,喝葯吧。”梅隐约带笑的身影适时出现,她端来了一杯香气宜人的温凉草葯,暂时打断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局面。
“我来。”果然,英先生不用她暗示,就很聪明上道地一手把葯接了过去。
英杰一手抓着葯杯,一边弯身就要将躺在床上的米坦雅稍稍撑起来喝葯。
“梅!”米坦雅微窘,非常不习惯让身边使女以外的人喂她喝葯,她所以赶忙唤人。
包何况这个人又是他。光让他瞧见她的虚弱就令她那么不自在了,这下子她还要像个无助的婴儿一样让他伺候喝葯?
谁知平日一向精明的梅此刻却忽然可疑地变笨了,而且还加上失聪。待手上的葯一移交,她就踩着轻快的步伐溜出房外了。
英杰不理会米坦雅的别扭气恼,健硕的臂膀已经探到她后背,很是轻柔地将她圈抱起来。
“来,喝葯。”摒除一切杂念,他抱住她虚软的身子,一边将葯凑到她嘴边,哄她的语调不由自主地放到最低最柔。
米坦雅努力不去在意紧贴着她的男性躯体,为了赶紧结束这有些失控的场面,她只好张口喝葯。
痹篇他灼灼的注视,她垂目改看着他握杯的劲瘦手指,大口大口地将葯喝完。
英杰很高兴她的完全配合。在她把葯喝完后,他转头左右看不到手帕之类的东西,干脆抓起自己干净长衫下摆擦了擦她唇角,然后对她圆睁的绿眸笑笑,以着同样细心轻柔的动作让她躺回床上。
米坦雅看着他。嗯该说什么好?
“谢谢。”终于想到。
“应该的。”英杰的反应毫无迟碍。他重坐回床边的椅子上,再次专心地和她对望起来。“你会不会闷?要不要我说笑话给你听?”
她只想把他的视线遮住,或者请他出去。
他在这里,她的心就无法平静。
“你没有其它事情可做了吗?”
“现在照顾你是我的责任。”英杰早和梅打过商量了。“还是你累了想睡觉?”养伤的最快最好方法当然是休息睡觉。他注意到她疲惫的脸色了。
米坦雅眨了下眼。对,她想睡了,可她还是决定把话说清楚,她可不想等她再张开眼睛时又头痛一次。
“我有梅她们就够了。”她正色道。“你应该去做其它正事,例如你可以认真想想女王的下落,大家都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你不会忘了这件重要的事吧?”
想忘也忘不了。因为这里的每个人只要看到他,三句里总有一句会问到“女王”的事。
英杰对她笑着摇摇头,忽然伸出手覆住她还不肯闭上的双眸。
“睡吧。”他和缓安详地吐出一句。
米坦雅安静下来了,像是真的听他话的睡着了。但一会后,她稍露困惑的声音轻轻响起
“你好像变了”他以前好像没这么难商量。
“对!”英杰愉快地承认,很是高兴她没迟钝到让人想撬开她脑袋的地步。“你不睡吗?也许我们可以好好来聊这个话题?”
“我要睡了。”米坦雅下意识想痹篇这个话题。不知道为什么,她隐约有种预感,如果再跟他聊下去,她肯定会很头痛。
“好,你睡。”英杰倒是爽快地放过她。
她现在是病人嘛!为了怕她的情绪起伏太大进而影响到她的恢复状况,他决定以后再慢慢跟她“聊”
他们的时间,还很长。
米坦雅根本甩不掉天天开心地到她床前报到的赖皮男人,最后她才恍然明白,让她赶也赶不走他的最大帮凶是:梅。
可以帮她挡掉所有探病的人的梅,偏偏挡不掉每天往她这里跑来“照顾”她的英杰;向来对她的话言听计从的梅,偏偏总是漏掉她要撵走他的命令。
只要英杰一来,梅就迫不及待地移交所有照顾的责任,简直把他当成白天照护病人的接班人。
等到终于问了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时,梅的回答却是那般理直气壮,教她无从反驳起
“谁叫他害你受伤躺在床上!要他照顾你也只是个小小的教训,也许以后他若再遇到那些魔物就不会大意了。我这也是为了他和主子你好啊。”
于是,他进她房间就更正大光明了。而她,就这么被他“伺候、照顾”了几天。尴尬的、不想让他看到的,他大概都没遗漏掉。
幸好,她的伤好得#x5f88#x5feb。现在她已经可以自己下床走动了。
老实说,依赖人的感觉她并不习惯;不过,她更怕习惯依赖人。
而那男人的表现,根本就是一副很想养成她依赖他的习惯!
一直到现在,她还是搞不懂那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撇开他对她造成的困惑,她只想尽快养好伤、恢复体力。闷在这房里好几天,她都快发霉了。她从没有那么渴望过出去外面透透气。
一双隐泛微光、纤长细白的手,从米坦雅的伤口处缓缓收回大祭司迪鲁娜睁开了金灿的眼,对米坦雅沉静地微微一笑。“行了,你的伤口已经完全复原,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到外面走走了。”解除了对米坦雅的禁足令。
迪鲁娜,拥有一双灵愈之手;除了死人外,她那双充满神奇力量的手,几乎可以治愈各种顽疾,也能够让受伤的伤口快速愈合这也正是米坦雅受重伤至今才短短几日,却可以复原得那么快的主要原因。
迪鲁娜并不轻易出手;而能让她出手解救的人,自然是特别的。就像米坦雅。
米坦雅的心一阵雀跃,不由得感激地张开双臂拥抱了迪鲁娜一下。“谢谢你!迪鲁娜。”
一旁的英皆拼在眼里,忍不住对身边的阿曼法发出哀怨的不平之鸣:“那我呢?再怎么说我也作牛作马照顾了她很多天,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为什么只有迪鲁娜得到这种待遇?我要抗议。”这几天趁着她受伤,他不计一切赖在这里,虽然因此得以把两人的距离拉到最近,不过似乎并没有把她的心拉到他身上来;不但如此,她还不时想把他赶离她身边据梅说,她的主子只是在闹别扭;可是据他看呢,她是在害羞。
阿曼法清澈、充满智慧的眼瞳里波动着神秘的光采,不过他那世间少见的俊美脸庞上却满是戏谑的笑。“我想你要得到这种待遇恐怕还有得努力。”他还看不出来这小子对米坦雅有什么意图吗?
包何况这小子根本一点也想不掩藏他的意图。
很好。
英杰原本还不甚认真的眼神乍地精光一灿,迅速将视线转向阿曼法,然后回他一个挑战意味十足的挑眉动作。
他们的对话音量一点也没有因为主角在场而降低,因此米坦雅和迪鲁娜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米坦雅没想到英杰和祭司长竟一搭一唱拿她开这样的玩笑,一时怔了怔,没等她开口,迪鲁娜已出声了。
“我劝你,除了女王的事,你最好什么念头都不要有。”严厉的金眸直直盯住英杰。迪鲁娜的语气仍维持着对他一贯的冷淡。
劝?是警告吧?
英杰虽然到现在还不明白为什么这位大祭司小姐老是一副对他充满成见的态度,不过她只是没给他好脸色、对他没好话而已,所以就算她警告的话意很明显,他微笑的表情仍是变也没变。
“对不起,这个好像很难办到。”他诚实地说,因为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你绝对不行!”迪鲁娜口气强硬了起来。
简直就像捍卫小鸡的母鸡英杰是不清楚她和米坦雅之间还有什么更深的联系啦,不过他心里可清楚得很,现在恐怕上帝都阻止不了他了。
“为什么‘我’就不行?”他指着自己,想知道自己受人如此“唾弃”的原因。
耐心听了半天的米坦雅这时终于皱着眉出声了。“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她怎么完全听不出两人对话的主题在哪里呀。
两人同时将目光调向她。
“我说”又同时开口。
“他们是在讨论,由于你的伤才刚好,那么护送茜儿公主回国的任务只好改派他人,英杰正极力争取这项任务。”一旁的阿曼法好整以暇地替两人的争执下注解。
三人的反应各异迪鲁娜一脸深思地望向阿曼法;英杰则被他风马牛不相及的“答案”弄得好笑又惊讶;至于米坦雅,倒是半信半疑地接受了他的说法,但其中的讯息令她不由得将视线转向英杰。
“要他护送茜儿公主回塔加国?”不掩意外的神色。
“你认为他不行?”阿曼法对英杰近日来的表现可是满意得很。对初入异域的人来说,他的适应力和学习力算得上很优了。
再说他也非去不可。
虽然不知道有护送茜儿公主这件事,也不知道自己何时成了“争取”护送任务的人,不过英杰面对米坦雅一副对他很没信心的模样,忽然有种想证明自己的冲动。只一瞬间,他忽然捕捉到一个飘忽的念头,顿时让他的眼睛为之一亮,于是他选择闭嘴,眉宇扬起地回视她。
米坦雅当然发现了他脸上轻松的表情,可她没想得那么深入,为了回避他专注灼热的眼眸,她干脆看向祭司长。
“茜儿公主什么时候要回国?”她问。
“大约三天后。”阿曼法不吝解答。
米坦雅#x5f88#x5feb估量了下自己的状况,并且马上做出决定。
“祭司长,我可以接下护送茜儿公主回国的任务。”语气坚定。
现场三人虽然都预料到她会对这件事有意见,只是没想到她一开口竟将任务揽下。
“喂!你才刚被允许到外面走走,应该还没到达可以到外面‘跑跑’的地步吧?”英杰马上反对。原本他料想,身为她“责任”的他,会让她对他的争取任务施以关切,要不就封杀,那知道她竟走这步!
他瞪住她。
“三天的时间够我完全恢复体力了。”米坦雅在这一点上展现完全的自信。对英杰的不赞同她只摇了摇头,便眼也不眨地看向阿曼法,眼神肃沉了起来。“祭司长,您一定清楚我想做什么,请您答应。”
三天后,护送塔加国公主回国的大队人马由萨国王宫出发了。
塔加国与萨国本是邻国,再加上两国王族、百姓时常互有来往,因此这趟护送之行若在平日,并不算得上危险或特别。若在平日,几乎所有人都会以轻松的态度面对这趟任务,再加上负责这项任务的人是由米坦雅担任,照说大家会更感到安心才是。
不过,这回不比以往。
天空灰蓝,地面的风稍强。
一行数十名塔加国和萨国的护送人马浩浩荡荡出了王城往西的方向前进。
和米坦雅并骑在队伍最前方的英杰,视线总不由自主望向几乎占据整个西方的浓厚黑云。那黑云的态势极低,且不停翻涌,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沉闷和不舒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