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往日对皇太后的敬畏。皇太后很是静了一阵子,俄而一笑,执起茶盏来抿了口茶:“宫中礼数,你也未必清楚到哪儿去,就不用你费心教她了。哀家替你把人发落了,着尚仪局挑个机敏的给你送过去就是。”她轻缓地说着,仿佛就是长辈关心晚辈一般。言罢声音一扬,“来人。”
“太后。”云婵的语气沉了下去,在皇太后下旨前截断了她的话。面上笑意如旧,“太后嫌臣女对礼数不够熟悉,臣女可以请年长的宫人来教她,这可比太后差人去问陛下的意思动静小多了。”
皇太后果然一震。目光中夹杂着恼怒与嘲讽抬眸看向她,一声轻笑像是废了很大力气才逼出来的:“你说什么?”
“臣女是说,臣女能自己解决好的事情,皇太后还是不要劳烦陛下了。”云婵掩唇一笑,原就娇好的面容上登添妖娆,“臣女便是不懂朝政,也听闻近来朝中事多得很——薛家被抄了,还有更大的世家牵涉其中。太后您为了这点小事去扰陛下,若惹得陛下一时心烦,在大事决断上出了岔子,不就得不偿失了?”
……她在威胁她?!
皇太后瞪视着云婵,怒不可遏。其中仍还夹杂了些意外,没有想到云婵这一贯娇弱温吞的性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太后您是不是觉得,为了个白萱不至于争到陛下那里去?”云婵仍笑睇着她,“臣女可是为您好。这白萱,是陛下为解臣女思家之苦特许入宫的,算是陛下的心意。太后您要发落无妨,若事后臣女过不去这坎儿,没忍住到陛下跟前诉一番委屈,太后您说……陛下是帮您这在宫中一呼百应的嫡母呢,还是护一护如臣女这般在宫中无依无靠的呢?”
“你……”皇太后语中一塞,手指颤抖着指了她良久,中是狠狠地骂出了一声,“贱人!”
“皇太后息怒。”云婵慢条斯理地又道,“这人若生气……时常骂得越狠,便将自己心里的火蹿得越高。太后您若气急了,一时头昏脑涨罚了臣女……皮肉之苦于臣女而言倒无妨,但搁到陛下面前,陛下会恼太后的,这您比臣女清楚。”
“贱人!”她话音刚落,皇太后便又骂了一声,愤怒得连声音都有些发了哑,“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到长乐宫来撒野!你这等狐媚子哀家见得多了,一个个的出身卑贱、仗着有几分姿色便不知天高地厚……”她说得急了,咳嗽着缓了两口气,面色泛着红又怒视着云婵续道,“你倒是把陛下的心思拿捏得清楚,原来你当真心思不干不净……”
“皇太后既然非要骂,那便骂吧。臣女心思如何也随皇太后去说,臣女不辩就是。”云婵无奈地一皱眉头,“臣女也不扰太后了,有劳太后差人把白萱给臣女送回端庆宫来,臣女告退。”
云婵颔首一福,转身向外行去。没走两步,听得皇太后愤怒到无法平稳的声音:“这小人得志的样子!云氏,你且记得,在这宫里若论手段,你必定比不过哀家!”
“臣女岂敢和皇太后一较高下。”云婵停了脚,清冷而笑着回了一句,停了停,续说,“但若论手段……您觉得,是您这和陛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能使的手段多,还是臣女宫外的兄长能使的手段多?禁军都尉府审问的法子人尽皆知,冯子灏到底还是您的亲侄子。”
点到即止。皇太后在不在意这“亲侄子”根本不要紧,可就算她不在意冯子灏的死活,也还得想想,若云意当真顺着云婵的意思动了重刑,冯子灏熬不过去招出了更多事情可怎么办……
云婵回到端庆宫中,平心静气地为自己沏了茶。苦到极致的苦丁茶,细品之下,末尾又带了一点点清甜,和浓重的苦味一起在口中萦绕着,一股诡异的美味。
今日,算是她进宫以来,胆子最大的一次了。其实数算起来,幼时在家的时候,她的性子决计称不上“温婉”。
云家家业不小,她虽是母亲去世得早,可还有父亲和祖母宠着。处事上常是“睚眦必报”不说,若碰上她不喜欢的人,便是对方没惹她,她也想找对方不痛快。
进宫这几年,到底是把性子磨平了。宫中之人她不敢得罪,皇太后她尤其开罪不起——便只得自己服下软来,这情状持续了五年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