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最初增设嫔位名额是为了给老太妃用的,所以除了原本的九嫔,另外八个嫔位封号都是老太妃在用。只不过到了郭敞这里,他假装没那回事儿,都拿来给自己的妃嫔使用了。
郭敞又与几个看重的大臣说了一回,见他们总不松口,最终才叹气道:“这回算是朕不妥了,只是金口玉言,倒不好收回了...爱卿们便让一回,呵呵,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若是郭敞一直强硬,这几个大臣还有的说。可眼下如此服软的话都说出来了,想想过往郭敞的表现,也没甚出格之处,比照着英明君主来的,一时没了言语——其实这就差不多是默认了。
当然,能这样默认也不单是郭敞难得的服软了,也是郭敞功夫做在前头,早和前朝磨了一段时间了。
不过郭敞服软表态也很重要就是了,毕竟皇帝不是普通人,服软真的很难。他们自己很难放下身段是一回事,另一方面正如他自己说的‘金口玉言’。既然这样服软的话都说出来了,下回可就不好轻易‘耍赖’坏规矩了。
只能说,在皇权社会,皇帝与臣子之间,皇帝总是占据绝对优势的。皇帝打算要做什么事的时候,别管那件事多荒唐,只要是铁了心了,大抵是能做成的,差别只在朝野物议到底多大。
这样算起来,郭敞只是要增设一个妃位,竟然不是什么大事了,也不值得‘朝野震动’。
而待前朝摆平,后宫一应心思其实就算不得什么了。张皇后和冯贤妃确实颇有默契地一同阻挠此事成行,可间接阻挠本身就说明了她们都不愿意恶了官家。这样‘软弱’,还能谈什么结果呢?
郭敞直接吩咐,让人准备册封正一品‘妃’所需物品,至于最重要的册封诏书他决定自己写——其实这样的册封诏书都是有套路的,基本是将受封妃子称赞一遍,若她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优点或功劳,也可点一下。
这用不着郭敞去写,但他还是自己一笔一划写了下来。
唯一的‘麻烦’之处,封素娥做妃,还得皇后出一份懿旨,并用上中宫宝印...这得郭敞去和张皇后说。一般这种事皇后也不会和皇帝对着干,但真要是硬顶着,皇帝这边也没有太多办法,总不能自己拿了皇后宝印去印一个吧。
真到了那地步,一点儿不给皇后体面,那还不如废后呢!至少后者名正言顺、光明正大!
“...想着她性情柔婉、品行庄重,这些年又侍奉朕甚是用心,从未出错。加上生了六皇子,如今又孕育皇裔,就是给个妃位也可以...朕有意封素娥为‘宸妃’。”郭敞来到张皇后宫里也没有迂回,直接就说出了自己的意思。
今日是十五,郭敞本就该来皇后宫中的。而张皇后却不如往次高兴和期待,因为她早就预料到郭敞可能和她说这个事儿。此时听到郭敞真的说出来了,还是忍不住浑身僵硬了一下,面色也很不自然。
一个呼吸的功夫缓和一些,她勉强道:“官家,官家这‘宸妃’是如何说的?是专为高顺仪设的?不妥罢?”
“有什么不妥的?”郭敞明知故问了一句后就道:“朕知道你们这些人又要说规矩的事儿,朕也不是一个时常要坏规矩的人,不过是偶尔为之。真要说起来,这算得什么?父皇还一口气增设过八个嫔位呢!”
先皇改九嫔为十七嫔这个先例实在没法反驳,但张皇后还是争辩道:“官家这般为高顺仪开先例,始作俑者、其无后乎?这般随意起来,后头子孙有样学样,宫廷的规矩不知道要败坏到什么地步!”
其实张皇后的话也有道理,只是有道理归有道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而站在自己的立场总能说出几个道理。对此郭敞只是道:“子孙若是任性妄为的,也不在朕这里,总有空子可钻——若照着圣人的意思,竟是后头子孙不争气,都是前人的错了?”
这话张皇后当然没法说,但也不可能就此默认了郭敞,便赌气道:“这些话自然是官家怎么说就怎么样...只是官家既是打定主意,又何必再做样子?直接下令也就罢了,还让人也去赞同......”
就差没说郭敞是‘掩耳盗铃’了,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张皇后这番赌气之言倒也没错。只不过真话多数时候都不好听——郭敞本就是想让大家都体面一些,张皇后非要将话说穿!若不是对张皇后足够了解,心里有些准备,这时候他恐怕就要拂袖而去了。
然而,帝后的这一场争执是免不了了!
争执一番后,事情还是没完!郭敞虽说没十五当日愤而离了皇后中宫,但也没再理张皇后,转而去了后头。皇后正殿后,如今还住着当初进宫的表妹和侄女呢!当初是得宠了,可经过林美人之事打断,之后也就没什么动静了,到如今也只是两个低位妃嫔。
听得郭敞去宠爱表妹和侄女,张皇后越发难堪...难堪的同时,与身边人道:“...这就是咱们这位官家了,竟一点儿不顾及夫妻之情。哪怕是民间夫妻,也没有这样了——也是本宫妄想了,民间夫妻好歹有约束,而这宫里的夫妻,官家哪来的约束?”
皇家是最没有‘规矩’的地方......
虽然张皇后和冯贤妃合力要阻止素娥封妃,但郭敞这个做皇帝的已经打定主意,他又不是容易被糊弄的,事情也就无法说了。等到了五月时,素娥封妃之事已然确定,只不过封妃的具体日子定在了六月初一。主要是按照此时的说法,五月是‘恶月’,不好做什么的。
六月初一这一日,才是素娥的册封仪式。
一直以来,素娥都知道此时后妃册封仪式的‘简单’,当初才封才人的时候就不说了,一个正经观礼的都没有。王志通捧着圣旨向她宣读一番也就是了——这还是因为看重她,不然甚至轮不到王志通来宣读圣旨!
之后美人、婕妤、嫔,一级又一级,虽说比最初封才人要讲究些,但本质没变,始终没有专门的册封仪式。到如今封妃,按理来说还是一个路数,接过圣旨后,再拿到礼服之类也就够了。
然而郭敞却特别安排了一个封妃仪式,外命妇不好说,太僭越了一些,只有封后时才有。真要调动起来,动静太大,不想前朝啰嗦。内命妇,也就是宫中后妃、女官等一干人,却是叫去玉殿观礼并祝贺的。
主持这个封妃仪式的,理所当然是张皇后。郭敞虽也在场,却不好主持的——张皇后打心底里不愿意,可总归不能犟过郭敞。她非不来,郭敞就该说动大长公主或太后来了,到时候她一样丢脸。
就这样,张皇后勉强绷着脸主持了素娥的封妃仪式。
宫廷之中的内命妇们,或艳羡,或冷眼地来观看了仪式...对于她们来说,素娥的确算是个‘传奇’了。得幸数年,生子有宠,自红霞帔起,历经宋国夫人、才人、美人、婕妤、顺仪,如今更是封妃!
为了给她封妃,官家打破了自来的四妃传统,增设‘宸妃’。‘宸’在华夏传统里可是一个极尊贵的字眼,谁看不出官家对她的看重呢?
这样的宠妃,一朝也不见得能出一个——站在后世的角度,历朝历代的宠妃故事看得多了,除非是特别传奇的,如杨贵妃故事。又或者特别猎奇荒唐的,如玉体横陈冯小怜。不然,真没什么记忆点,只视作寻常了。
但站在‘当代人’的角度,又是另一回事了,真是不能不在意。
她们中多数也曾做过得宠的梦,但即使是最充满想象的梦里,也不见得能想到素娥如今这一步呢!
至于此时被众人五味杂陈看待的素娥,她在想什么呢?她其实什么都没想,对于今天,或许她身边的肖燕燕、何小福她们都要更重视。提前好久就选定了服饰、妆容,前后还进行过排演,务必保证不会出一点儿错,一切都尽善尽美。
素娥看到了斜前方看着她微笑的郭敞,也看到了有些人t控制不住的表情...她这个时候该怎么样?喜悦?满足?空虚?担心水满则溢?这些都没有,她只是想起了多年以前入宫时的事,那时候她同样什么都没想。
因为当时的她刚穿越过来不久,还没搞清楚自己的现状。然后就在懵逼的状态下进了宫,这一生差不多锁死了——之后她就算没有成为后妃,结果其实也差不了多少,一样没有自由,谈不到理想,人生不再有‘可能性’这种东西。
她隐隐约约意识到,郭敞是想让她高兴,所以执意封她为妃。那她高兴吗?或许吧,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件好事。在这个宫廷里生存,身份高总比身份低要好,这不就是她成为后妃后说服自己‘既来之则安之’的方式吗?
只是就算‘高兴’,那高兴也是那样浅薄。素娥没有一刻比此时更清晰地意识到,她不会真的快乐幸福,毫无隐瞒地享受喜悦了——她总归不是真正的古人,即使被周围同化,内心深处也是现代人的底色。
但这或许就是人生吧,不管怎样都要继续下去...只要活着,人生总会找到自己的意义。
当素娥跪在毡垫上谢恩时忍不住想,就这样了吧。她这辈子的人生还有很长、很长,或许在十年后,又或许就在明天,她就能与自己的处境和解,找到能够寄托的人生意义。
——正文完
第171章 番外一
十年后
“娘子, 罗才人求见。”宫人从玉殿正殿外头轻轻走进来,对正在穿茉莉花的素娥小声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