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进门,何大妮就看到厅堂里变了样,变干净了,各种乱七八糟的废物都没有了,原先破烂的桌子凳子换成了新桌子和新长凳,墙边除了那三十斤炭就没有别的了,整间屋子就这么几样东西。
何大妮掀帘进东屋给父母请安,这里面也添置了好些小东西,门旁墙边一字排开三个盆架,各人的盆子手巾摆放得整整齐齐,炕上的铺盖也都换成簇新的。
何大妮跟父母简单讲了一下今日见亲戚的事情,何大伟也跟女儿讲了讲家里添置的东西,何大妮安静听完,掏出钱袋又给了父亲一吊钱让他们继续看着买,今年过个热闹年。
又跟父母闲聊几句,定下明天去梁家拜见的时间,何大妮回到自己屋中,从老鼠洞里掏出她的荷包,将银票放进荷包里又塞进鼠洞,然后她去厨房料理今晚的晚饭。
一个时辰后,晚饭结束,收拾好厨房何梁氏开始煎药,他们三人都要吃药,这几年穷困潦倒的生活掏空了他们的身体,要想重新调理好身体,少说要连吃几个月的药。
次日一家子早早起来,料理完早上的家务,雇了张大叔的马车,送他们到城中梁宅去,昨天杨大伟去梁记药铺抓药时就已经约好了今天见面的地点。
梁宅住在另一条街上,是条紧邻商业闹市却又闹中取静的地段,环境也是相当的好。马车在梁宅门前停下,张大叔上前拍门才有人来应门,然后何大妮给了张大叔几文钱请他到附近食摊上吃些东西等等他们。
门房给何家众人拱手行礼,但是唤人时的口气却不是很热络,好像他们不是梁家的至亲似的,但又谈不上失礼,看何大伟与何梁氏的表情,他们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下人领他们去见梁老爷子,却连二门都没进,就是在第一进的正堂见他们,出来待客的也只有老爷子老夫人以及家中两个儿子,除此一个同辈分的女眷都没有。
若说何大伟与何小杰是男客女眷不方便见面的话,自家女儿何梁氏与何大妮总不是外人,应该得以进二门与女眷们在一块说话,但没有,何家四口都在正堂与长辈说话,这一家子父母兄弟对何家一家大小都表现冷淡,父女久不见面也没多几分笑脸。
四人先行一遍礼,再又是何大妮单独给祖父祖母和两位舅舅行礼,四位长辈各给了一个红包,不疼不痒地说几句勉励的话。何大妮一派恭顺,不论对方说什么,她都喏喏称是,表现得极其规矩乖巧,不叫梁家人挑出一根刺来。
何大妮行完礼后,一家人坐下又寒暄了好一会儿,轮着问了一遍家里的情况,话题才转到何大妮身上,照例问了些何大妮在京城中的生活。何大妮今日说的自然就没有昨日那么细,宫中生活的往事她就以宫规规矩为由一个字都没吐露,只说些京城的繁华给长辈们听听。
只是这场面实在冷清得叫人打颤,何大妮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个说书的,就她一人说,底下也没个起哄架秧子的,街上哪怕水平最次的说书先生起码还能听几声嘘声呢。
苦熬了两刻来钟,算上前面行礼寒暄的时间,差不多在梁家坐了将近半个时辰,何大妮熬不住了,趁一个故事告一段落,她拿起茶杯润喉。
这时两个继舅舅先后站了起来,不是跟何家说话,而是直接跟他们爹梁老爷子行礼,说要下去处理生意,就不在这里多坐了,请妹夫一家在家里吃了午饭再走。
“嗯,也好,你们都去吧,今年马上就要过完了,给向家分行送几张请帖,跟他们三位掌柜的约个时间,请他们吃顿饭,联络一下感情。”虽然女儿一家不是外人,但出嫁的女儿到底是泼出去的水,梁老爷子当着女婿一家交待生意上的事,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两个儿子应声下去,何大伟找到了新的话题,赶紧向岳父道喜,“恭喜岳父大人,早听说向家分行的几位掌柜的都是大忙人,想约他们吃饭特别困难,您居然想请就请,他们一定对您特别青眼吧?以前真不知道,原来药铺还跟向家分行有来往。”
梁老爷子对女婿的马屁很受用,仰着脸捋了捋胡子,又摆出说教的脸孔,“向家分行那是什么地方?是京城生药行当三大家中的一家,咱们古桑县是向家的地盘,别看咱们这有一个生药市场,可在这里做这行买卖的都唯向家分行马首是瞻,他们家的掌柜哪里是那么好请的,年年约请吃饭的帖子等过了年还没轮完。”
“是,岳父说的是,女婿也听说过向家分行的三位掌柜都是大忙人,特别难请,他们要看不顺眼的人,就是天天递帖子他们都不会赏脸去喝一口茶水。”
“可不就是这样的道理么,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明知难请还是要请,好在经过我的努力,有人答应给我在掌柜的跟前多说好话,有了内应,今年怎么也该轮到我请一回了。”梁老爷子说罢得意地大笑,何大伟赶紧连声道喜。
何大妮觉得奇怪,这事都没成呢他有什么好笑的?敢情能跟向家分行里面的伙计搭上线就是件可以得意的事了?
“哎,你又不是药家的,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梁老爷子自己得意不算,还稍带着鄙视人,“女婿,你们难得来家里一趟,中午就在家里吃个便饭再走吧,反正你们平时在家吃得也不怎样,大女儿离宫回来想必也没太多钱,就在家吃吧。”
“这个就不麻烦了,家里都买好菜了,我们还是回家烧午饭吃。”一家三口正吃着药呢,汤药本就有忌口,在停药之前,何大伟都不敢在外面大肆吃喝,自己的身体更重要。
“怎么,嫌弃岳父家里伙食不好?”梁老爷子摆起面孔。
“不敢不敢。”何大伟拱手连连道歉。
“外祖父多虑了,是因为爹爹他们都在调理身体,颇多忌口,所以不敢在外面吃喝,还请外祖父外祖母不要介意。现在时间已晚,我们回家还有些路途,就不打扰了,我们先告辞了。”看不得何大伟在岳父面前的窝囊相,何大妮只得挺身而出。
“哦,原来是这样。也是,你们苦了这些日子,身体都垮了,既然女儿回来了,是该好好调理调理,日后你们家就全靠这个女儿了,可要好好待人家。”梁老爷子的脸色立马就缓和过来,想来刚才也没有几分真心留客。
“是,女婿受教了,我们一家就不打扰了,岳父岳母,请多保重身体,我们就告辞了。”
“嗯。”梁老爷子和老夫人端坐不动,只唤管家,“管家,送客。”
一名中年男人立刻从外面进来,做了个请的手势,何家一家四口向梁父梁母再行一礼后,跟着管家往门外走。
才刚迈出正堂门槛,何大妮就跟何大伟说,“爹爹,一会儿你们就先自行回去吧,我还有些事,晚些我自己回去。”
“女儿啊,这都快中午了你还有什么事啊?不能下午再办么?”何大伟完全不明白女儿怎么突然有事起来了,一直没听她说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