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以低头低得久了,脖子有点酸。抬手捏两下松松筋骨,看见他在不远处,一本正经的脸,两道眉毛又浓又长。她咧嘴叫他一声,他从堆积如山的折子里抬起头,茫然问怎么了。
她把小褂子举起来让他瞧,“好看么?”
他说好看,“可为什么绣牡丹?万一是个小子,穿起来女里女气的。”
他不懂她心里的想法,她也不能和他抱怨。国事够他操劳的了,宫里又刚平息了祸乱,再烦他,她实在是舍不得。于是眼儿一斜,鼓起腮帮子道,“哪里女气了?小孩儿家,分什么男女!外头孩子都是大的穿剩了小的穿,要是头一胎是闺女,底下的不也接着穿么,又怎么的?”
“不怎么的。”他见她动气,无可奈何的笑,“这轴脾气,愈发蹬鼻子上脸了。半句也说不得?外头孩子是外头孩子,帝王家的阿哥,拣剩的穿没什么,打扮得像个姑娘却要招人笑话。”
素以拧起眉头细声嗫嚅,“我倒盼着是个姑娘……”
皇帝没听真切,想再追问,长满寿进门就地打千儿,“奴才来给主子回话。”
料着是静嫔的事办妥了,皇帝神色淡淡的,曼声道,“给和善保发道旨,就说静嫔因病薨了,按嫔的品阶发送,没有追封。”
长满寿躬身道是,略迟疑了下朝上觑觑天颜,“主子,奴才有事要回禀。静主儿她不是领旨伏法的,奴才到延禧宫时,她和贴身宫女都已经断气儿了。”
皇帝听了微讶,“慎刑司验了么?有说头没有?”
“吃喝的东西都叫慎刑司带回局子里去了,听高无信说,十成是中了毒,症状和三阿哥一样,没血没涎,就是脸色发乌。奴才过去瞧了,静主儿两眼瞪得铜钱也似,看模样死得挺难受……”
素以心惊肉跳,突然一阵恶心,扭身就吐起来。皇帝忙扔了手上朱砂笔过来,边给她拍背边斥长满寿斥,“嘴上没把门的,没瞧见礼主子在?滚到一边去!”把长满寿吓得落荒而逃。
素以心里害怕,越怕越恶心,直搜肠刮肚吐得眼泪横流。这么一通倒腾,半天才缓过劲来,掐着皇帝的手脖子嚎啕大哭,“我不要在宫里呆下去了,我怕透了,倦透了,你让我回家去吧!再这么下去我也得死……”
是一种莫名的恐慌,惶惶然,似乎下一个就会是自己。宫里接二连三死人,自己又怀着孩子,想得多了,情绪也变得无法控制。她原本就抵触,在宫里服役是没法子,可是遇上他,叫她想撂也撂不下。她是两难,如果有好的选择,谁愿意一辈子锁在高墙里?如果太太平平的,她能时时仰望他,这样的日子倒也过得。可是为什么会是现在这样?以前的七年虽有暗涌,没听说主儿们之间发生这么多事。想来想去祸头子是自己,要不是她打破后宫的平衡,叫这上百口子人守活寡,大概就不会出现现在的局面。
皇帝一味的宽慰她,“有我在,谁也不能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