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着,灯光从他身后打过来,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陈佳弥整个人笼在他的影子里,她仰头看他,略带请求的语气说:“蒋先生,可以请我喝杯酒吗?”
蒋柏图垂眼看她一会儿,点点头,请她稍等。
他下楼去取酒,陈佳弥随后起身,自己去找卫生间。
她洗手时收到阿怡发来的语音,那语气相当激动,阿怡说:“表姐表姐,你知道蒋斯荣是谁吗?”
陈佳弥听完一头雾水,打字回她:不知道。怎么了?
阿怡激动得语无伦次:“表姐你这次撞大运啦!你知道你在跟谁交往吗?我今晚看到他时就觉得有点面熟了,你走了之后我拼命想,终于想起是在杂志上见过了。我刚刚一查,我的天,他竟然是蒋斯荣的儿子啊!那可是蒋斯荣的儿子啊!蒋斯荣是谁知道吗?他可是香港富豪榜上前排的人物啊表姐!你知道香港有多少产业是他家的吗,表姐你搞定这个蒋少爷你就发达……”
卫生间门关着,但这语音公放出来的声音不小,陈佳弥听到外面有人走动的声响,连忙停止播放,甩甩手上的水,拿着手机走出来。
出来走到楼梯旁看了眼,发现蒋柏图还在一楼,好像在调酒。
她早已察觉蒋柏图不是普通人,但没想到会超出预期那么多。
她心下颇乱,却强装镇定走回阳光房里,那扇窗依然有风袭入,风里带着潮气,她迎风站到窗边,就着夜色伸目光眺望远处的那片海。
海浪声轻柔,具有催眠作用,陈佳弥趴在窗边缓缓闭眼,专注地听那海浪声,试图让心平静。
良久后,身后有脚步声靠近,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宽大手掌贴着她肩头,隔着薄薄的布料,她感受到蒋柏图掌心微潮的温度。
睁眼,转头,猝然对上蒋柏图的眼睛,她心脏不由地一顿。
“不看星星了?”蒋柏图显然已喝过酒,他呼吸里带着淡淡的酒气,语气过分温柔。
“……星星太静,看久也会觉得无聊。”陈佳弥躲避他的眼神,看向沙发旁的桌子,桌上放两杯他自调的鸡尾酒。
蒋柏图将她的脸托回来,指腹轻擦她唇线,他轻勾嘴角,富有意味地说:“觉得无聊,那来做点不无聊的。”
他不用说陈佳弥也知道接下来他要做什么,每次想亲她之前,他都会做这个动作。这个举动已然成了他的习惯,或者说是一种提前预告,是在给她时间接受或拒绝。
陈佳弥在心里无声筑起一道防线,想抽身,看他高挺鼻梁压下来,在他的唇即将贴上来之际,她缓缓别开了脸。
他似乎有点不解,僵定一瞬后将她再次转回来,试探性地吻过来。
这次陈佳弥没躲。
她闭起双眼,像往常一样享受,由浅至深,一寸寸地回应。
浅水湾海面波涛乍起,一时间风急浪高,海浪声一浪接一浪,月色下粼粼银光悠远浮沉。
七月底了,天气相当热,但这海景房独特的风水宝地,依山傍海,海风吹进来,舒爽惬意。
陈佳弥被蒋柏图缠住,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香甜的,易醉的,让她微微发醺。
亲吻中,她只听见时远时近的海潮声,猝不及防地,人被推到窗边,背脊撞上落地玻璃,脆生生的触感,她害怕这玻璃不经撞,双臂紧紧缠绕着蒋柏图的腰,生怕自己摔出去。
蒋柏图察觉她的恐惧,把人收紧在身前,紧紧贴着,他中断亲吻,气息游离在她鼻尖,温声安抚:“不用怕,很安全的。”
蒋柏图讲粤语的嗓音实在太摩耳,陈佳弥听他用粤语讲话,觉得他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声线满是柔情,好似对她多深情一样。
他同她讲话,从来不拘泥于哪种语言,想讲哪种就讲哪种,反正都听得懂。
但时至今日,相识不过两个月,陈佳弥原以为在这段不需要定义的关系里,彼此是平等的。
然而,他的身份摆在那里,陈佳弥突然意识到,她和他之间根本没有平等可言。
不正当的开始,大多不会有好下场。而她不要做金丝雀,更害怕自己会爱上他,爱上光环加持下的蒋柏图。
当蒋柏图掌心从她腰间滑入时,陈佳弥捉住了他的手,示意他止步。
她仰着头,对他轻轻一笑。
一个有分寸的、略带忧伤的笑,却令她生出点倾国倾城的味道。
“蒋先生,我们就到这里吧。”
她把话讲得分外轻松,心里却觉得自己怯懦无用,还不如那些只为钱的人来得纯粹。
她想要对等的关系,一旦感受到关系的落差,她就没有安全感。
她极度害怕受伤。
“为什么?”蒋柏图微微蹙起了眉心。
他想不通明明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终止关系。原先他以为终止关系他随时都可以,但此刻他发觉自己还没尝够她的味道。
“假如你是普通人,或者我们会有一点点可能。”陈佳弥眼神真挚,说的都是心里话,“但现在我知道你不是,我觉得我……还是不要好高骛远的好,”她抿唇一笑,用粤语俏皮地说,“tvb剧台词都有话,做人最紧要是脚踏实地,你话系唔系?”
蒋柏图面色平静,眼睛审视着她。
她从他怀里转开身,双手交叠背在身后,伸出目光远眺窗外的海面,片刻后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像真正做了决断,说:“我想做个脚踏实地的人,所以……我该返回人间了。”
天堂太高,若不能站稳,跌落回人间会很痛,甚至可能粉身碎骨。
既然她提出终止,蒋柏图当然不会强求什么,男女之间,本就应是你情我愿才有趣。他略微感到扫兴,退开一步,宽阔身影罩着陈佳弥,他极为平静地看着她说:“由得你。”
好聚好散。
陈佳弥觉得一身轻松。
跟蒋柏图之间的开始,是她这辈子做的最大胆的事,却是最见不得人的事。
人生应当走正途,她明知道自己不应该的,可那时却还是那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