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眨着眼睛,他的睫毛特别长,不夸张的说,就象人们形容的那样,跟小扇子一样忽扇忽扇的。在同龄人里,李信算是很聪明的,见着的人都说这孩子比一般小孩子显的机灵。可是他再机灵也不知道两个大人为什么沉默,他看见李固来了倒是很高兴,含糊不清的喊着哥哥,伸手过去要他抱。
李固把李信接过去抱在手里,阿福轻声说:“你刚才听到了?”
李固抓着李信乱挥的小手:“嗯……”
“这个……”
“没事儿,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知道归知道,可是他还是不高兴了吧?
“我先前想和你说的……”
李固抱着李信,沿着回廊慢慢走。
“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吗?
李信半张着的小嘴淌下口水来,阿福替他擦了。
“父亲还在的时候,给我和刘家订了亲。”阿福轻声说:“父亲去世之后,两家也时常往来。刘家上到伯父伯母,下到家里养的大黑我都熟悉。我不止一次想过,这一生就是那样过了。嫁人,生子,孝敬公婆,操持家务,太太平平,普普通通。”
李固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可是却还是露出认真倾听的神态来。
“后来为了贴补家计,我跟人签了契做工,去了离山服侍师傅。师傅对我挺好的,不打也不骂,我晾了她的衣服在外头忘了收被风吹跑了两件她也没说要扣我的工钱,山上闷了些,从早到晚,别人跟我说的,我跟别人说的话有时候都超不过十句。有一天师傅出了门没再回来,山上没吃的,我又饥又渴,走着下山,走着回京城,在路上就头晕的厉害,好几次差点倒下去。进了城,到了家,结果母亲和哥哥告诉我,因为城里在征纳采选,妹妹为了躲避进宫,已经嫁到刘家去了。接着,里正领着采选的内官到了我家,我就进了宫。这些,你大概也都已经知道了。”
事情就是这样简单,阿福讲的也平平淡淡,但是这些平淡的话语里包含的心酸与无奈,却不是那样的浅显平淡。
李信挣扎着下地,在地下拣落叶。一片又一片,手小攥不住,拣起一片掉了另一片。
阿福的指尖微凉,李固忍不住握紧了她的手。
“其实……我……”阿福忽然笑了笑:“事情是这样,你心里不痛快,我知道为什么。要是我突然知道,你以前也和人正式的订过亲谈婚论嫁,虽然后来阴差阳错的没能成,心里也要不痛快的。我之前没说清这件事,并不是因为我觉得和人订过亲,这话有什么不能说的。而是每次一想到这事,我就要想到,母亲与哥哥……把阿喜当成宝,把我当成草,阿喜的终身幸福不能耽误,我却可有可无,自生自灭……”
李固的手慢慢的摸索,触着了她脸上的肌肤。
指尖可感觉到明显的湿意。
李固仿佛被那泪水的热度烫到了一样,指尖颤抖了一下。
他扯起袖子,轻轻的替她擦拭脸上的泪痕,又是懊悔,又是心疼:“别哭,你别哭。都是我不好,我不问了……啊,别哭啊。”
“你还是让我哭哭吧。”阿福苦笑,自己掏出帕子来擦脸。李固的动作是很轻柔,可他的袖口又镶又绣的,擦在脸上的感觉可真不怎么舒服:“我早就想哭了,哭完这次,以后心里大概也就不再介意这事了。虽然说我不想与阿喜争,可是这样明显的不公平,怎么也没有办法让自己不介意。我是我娘亲生的,可是从小到大没有感觉到她对我体贴对我好。她是大娘的奴婢,所以我也象阿喜的奴婢……跟你说,我这个人才没有看起来这么大方,我挺记仇的。有一年过年,娘给阿喜做了两套新衣裳,然后把阿喜的一套不穿的衣裳匀给我算是过年添衣,那衣服颜色款式阿喜都不喜欢,还在箱子里压的皱皱的,就这么给我了,过年的时候阿喜穿着那衣裳走亲戚,患邻居,我哪儿也没去,那件衣裳我也没有穿过。”
李固握着她的手,轻轻揽过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阿福觉得真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