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无聊。
于是他真的翻了一个小时,没干别的事,光看多肉照片。翻着翻着,陡然之间,一张男人的照片被翻了出来。男人眉眼含笑,宠溺地看着镜头。
付俊卓心一刺手一抖,手机啪嗒一下砸在脸上,砸得鼻子有点痛。
他摁着鼻子钻进了被窝。
第二天凌晨,顶着黑眼圈起床,退完房,付俊卓打了辆车回付村。
天还未亮的付村,没有路灯,一切都是黑黢黢的,司机师傅七拐八拐,终于把付俊卓送到了舅舅家前。
舅舅家灯火通明,与整个静谧的村子比起来,可以算得上是家里人来人往了。
付俊卓推门进了院子。
见付俊卓到了,舅舅拿过来一套白衣一双白鞋,让他穿上,记得又是一通忙活,然后与舅舅舅妈、专门请来的大师同行,付俊卓站到了妈妈的坟前。
很久以前,妈妈的碑是舅舅买的,水泥的,做工不好,刻的可能是“爱妹”之类,付俊卓记不大清楚了,二十年来风吹雨打坏得不成样子,后来在他回来给妈妈换了个新碑。
看着碑上文字,付俊卓开始想,想一个一直以来都没有答案的问题,妈妈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他从来没有过任何概念,没有听过妈妈的声音,没有看过妈妈的照片,不知道妈妈长什么样子,也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他的妈妈是什么样的人,都经历过些什么。
所以,他只能想象。
小时候,他观察过表哥的妈妈,也就是他的舅妈。
舅妈会打他会骂他,但是几乎不会打骂表哥;舅妈也会给表哥吃好吃的,穿好看的。
那个时候,付俊卓的概念中,妈妈大概就是那个会给自己吃好吃的、穿新衣服、不会打骂自己的人,如果他有妈妈,应该也会和表哥一样开心,冬天的晚上,妈妈会抱着自己睡觉,给自己暖脚。
如果他有妈妈,那个时候幼儿园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回家给妈妈洗一次脚”,他就也能做作业了。
想象很多,都是抽象。
妈妈,只是一个给了他生命,然后匆匆离去的人——一个陪你很久的人离开了,从有到无,你会无措伤心;而一个你来到这个世界她立即就走了的人,从来没有拥有过,没有也就没有,并没有身上撕肉的感觉。
麻木。
迁坟是件很沉闷压抑的事。
站在墓前,听请来的大师告知已故的人,迁坟的原因,看着坟墓被一点一点挖开,什么都充满了灰败死亡的气息。
付村的风俗,迁坟拾骨,必须由血亲子女戴着红手套来做。
大师给他讲过很多注意点,付俊卓一步一步照做。
小时候的他,被欺负了之后会蹲在妈妈坟前,问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现在他的手触碰到的冰凉使得他忽然意识到,不会回来的,生与死的鸿沟,无论如何都跨越不了,而他人生永远的缺憾是,这辈子不知道妈妈长什么样子。
问过舅舅,没有留过照片,只告诉他说,他的妈妈长得很漂亮。
有多漂亮呢?
付俊卓忽然想起来,妈妈生他的时候,不过二十出头,比现在的自己还要年轻。
那么年轻,在世时应该是很鲜活的生命吧?现在是自己手里的一把枯骨。
猛然之间有什么轰击着他的内心,出生以后,有生之年,和妈妈距离最近的时候,竟然就是现在——他握着妈妈的枯骨,就算是戴着手套,仍旧感觉冰冰凉凉,没有温度。
欠了二十几年的难过在这一瞬间还回来了,付俊卓鼻子一酸,来得太突然,喉咙哽得发疼。
大师制止:“不能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