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淑慎道:“想必她不曾叫殿下尽兴,下一盘我陪殿下可好?”
谢文琼道:“并非不曾尽兴,先前几十合,已然是酣畅淋漓。”
沈淑慎心道:这正是臣子棋的下法,不可赢,又不可输得一塌糊涂,须得臣子比君王棋技高明才能为之。人说“象戏翻能学用兵”,听闻这个驸马有军功在身,有如此棋艺倒也平常。只是她往日还敢出言不逊,今朝怎不在棋上杀公主个片甲不留?反倒让我失了机会。
那厢,安隐也瞧了出来。
戏台上只有安隐与岳昔钧二人,因此她小声说道:“公子,你下臣子棋,真是要走怀柔的路子,与公主交好了?”
岳昔钧道:“正是。”
岳昔钧心道:说来却有些阴毒,公主倒是无错,不过是生在帝王家而已。我与她交好,不过一场算计,我是可以抽身便走,她之后又如何呢?她会因此而不再信他人了么?
岳昔钧转念又想道:世间情理哪里是能够一一分说明白的。昔时她磋磨于我,难道我又有甚么错处不成么?
由是想罢,自硬下心肠,宽慰自己“若是公主是轻信之人,便是不栽在我手,往后也定会吃亏”,然后安安稳稳输了这局棋。
谢文琼已然尽兴,笑道:“这以人作子,果真与手谈不同。”
沈淑慎想与公主多说会儿话,虽然心中已有答案,还是问道:“如何不同呢?”
谢文琼道:“棋子终究是死物,瞧着人棋动起来,方有对局紧张之感。”
沈淑慎心道:坏了,公主既然好此道,想来对于军中排兵布阵也好奇非常,驸马正是这里的行家,我却对此不知不能。
此时,岳昔钧也来到了看台之上,报了门,恰巧听见谢文琼这一句,便道:“殿下既然喜爱这些令人紧张的东西,臣还有一个玩意儿可以进献。”
谢文琼问道:“是甚么?”
岳昔钧道:“百戏。”
谢文琼道:“本宫听闻过这个,乃是民间喜好。”
岳昔钧道:“正是。殿下若是想出府去,街头便可见到。若是不愿出府,请了班子来府中,也是一乐。”
谢文琼心中有些犹豫不决:父皇素来标榜自己勤勉,宫中几乎禁了歌舞杂耍,也不许皇子皇女“玩物丧志”,若是请了百戏班子来府中,恐怕少不了一顿教训。
但是,谢文琼心中又自迷茫起来:皇兄们倒或多或少有登大宝的志向,我又有甚么志向可丧呢?人人都说,女子温惠贤良,便可嫁一如意郎君,往后相夫教子,夫、子发达,这女子也能过上好日子。可是甚么又是好日子呢?我生在帝王之家,要甚么有甚么,这不是好日子吗?若这是顶天了的好日子,我又要追求何物呢?父皇要求我读书做人,对我的期许也不过是“常乐”罢了,但若是追求常乐,我又为何不可耽于“玩物”呢?若是要我立身端正,是要如寻常女子般嫁个好人,我如今已然成亲了,又不需相夫,又不要子嗣,那如此活来,究竟为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