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命令后,加泰罗尼亚的团长有自己的算盘,这几天炮击导致的地面变化让他觉得贸然进攻并不是个好主意,于是拿新抓的威尼斯人填了第一线。事实证明他的猜想是对的,每天对射两百发的中度炮击导致河谷地非常难测,看不清的地面都是坑,骑兵倒个马、步兵摔个人太正常了。
奥斯曼人以逸待劳,罗马人的第一波冲击果不其然地未见成效,诺塔拉斯看最前列的雇佣兵寄了十几个,也意识到不利,尤其对先行出击的罗马一方。他望向中军的方向,对上皇帝冷峻的目光。
战都战了,要让主君觉得值。诺塔拉斯心里对皇室的亲疏远近还是有数的,就起了个恶毒的念头。等待骑兵撤回的时候,他命令加泰罗尼亚团长调整了左翼的第二阵列,通常这个位置是精锐部队,但是他把给皇帝添过乱的亲戚塞了几个进去。
这些亲戚进了阵型就觉得哪里不对,他们没经验,而周围都是沧桑的雇佣兵战士。罗马人的布阵几个世纪没变过,第一阵列素人,第二阵列老兵,异常的安排他们感到不妙。
一番交错,雇佣兵的骑兵也摸索出了当前战地主要的前进路径,迅速撤回步兵阵中重组。奥斯曼骑兵也开始了冲锋,两方弓骑兵开始火力支援,因为地势,奥斯曼人的出击不顺利,但他们人数有优,整体战线还是宽于罗马军。
君士坦丁见对方展开战线,就率领中军前进迎敌,热那亚人的侧翼也随之展开,双方开始近战。这是君士坦丁回到1453年来的第一战,他一马当先砍翻数人,身为从者,单兵作战确实有优,但在阵列中不适宜施展,为避免过度深入敌群,他减缓个人进攻节奏,返回列阵继续指挥官本职。很稳,但不太爽。
河谷的深秋湿润夹杂着炮火硝烟涌入鼻腔,这是佩佩第一次深入战场,但阵列过于规整了,他只觉得和在伊斯坦布尔的办公室里坐着盯单子一样无趣,考虑到异闻带可以驰骋的距离,八公里对他的神通而言还是太过容易了。唯一的舒服是欣赏自家从者策马奔驰的身姿,佩佩位于从者左侧。在马上,斗篷刚好遮住对方腰线到膝盖的位置,对身材是个良好修饰。如果他不拿腔拿调地发号施令,堪称完美。
双方交战至黄昏,各折损十人,战线纹丝未动,谁都没占到便宜,经典结局。
经过盘点,罗马方的精英战力损失不大,阵亡主要是雇佣兵新招募的部分和藏在第二阵列里的帕里奥洛格斯,威尼斯人十四名,皇族三名。卢卡斯·诺塔拉斯忐忑地向皇帝汇报,得到一句“下次不要让我知道”,他明白被赦免,松了口气。
等他离去,佩佩问自己的从者:“为什么放过他?”
“我怎么知道下一个会不会比他更差?”
佩佩摸摸自己的rider,不再多问。皇帝当夜在营帐中给摩利亚君主写信:“托马斯,家里人快打没了,你赶紧多生些孩子吧。”在回信里被骂。此事翻篇。
首都内城传来消息,罗马人的舰队将奥斯曼拒于海峡外,没有影响到寻常的港口贸易。河谷战线的战斗也没有进展,战线撕过来卷回去,双方都无法进退太多。
不过,短暂的近战验证了魔术札甲的强度,减重之后和普通的没有差异,但对当前战局没什么扭转性的优势。装备魔术札甲的士兵用那几公斤载重多带了点个人物品,什么都有,食物、传统手雷、弓箭,不一而足。至于这部分重量对特定战场的价值,君士坦丁还要想想。大炮的用法没什么改变,仅限于稍微新一点的组织。
一周后,奥斯曼后续的部队上来了,因为河谷的地势派不上大用场,被苏丹调去别的战线。君士坦丁也不得不拨走一部分部队去其他路口,又恢复到少防多的局面,他不能出击。但是因为地形优势,奥斯曼一方也拿他没办法。
十月末,降水渐渐增多,双方大炮时不时偃旗息鼓,能不能打出去看运气。目前来看比较胶着但不致命。既然不致命,德拉加塞斯老爷甚至还有心思算算军费,大炮一响黄金万两,付得起付得起。他随身带着手抄的天气预报,没有因为突发的战役而请特拉洛克做调整,既然能在这堵着,就不耽误城里种田了。
“对面什么时候回去啊?”佩佩问。
苏丹没回去,藤丸立香回来了,十一月的第一天,奥尔加玛丽和藤丸立香从首都打来通讯。
“我滴哥,你们开打没告诉我是吗?”藤丸立香问。
君士坦丁没说话,佩佩替他顶了:“小场面,随便打打,没问题的。话说回来,所长和立香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因为道满才把消息传出来,”奥尔加玛丽解释,“穆罕默德二世没有死,他在国中夺回了自己的位置。”
这消息颇为震撼,君士坦丁觉得噩梦又回来了,足够让他动摇,但并不致命。佩佩感到自己从者的不安,在通讯看不到的位置握住他的手。
根据她们收到芦屋道满的消息,穆罕默德二世在暴雨时就做好了脱身计划,他担心在混乱中成为政敌的目标,就把自己的衣服给一个宦官穿了。洪水来临时,他未能成功撤退,但也没死,和亲信经历了一番流亡时光。前一阵他趁苏莱曼发起进攻时,重回国中,夺回权力只用了几天时间。
对于这个事实,迦勒底员工们消化了很久。君士坦丁倒不难理解,出个门回来皇位没了,这是前朝常有的事。
“道满怎么早不说?”佩佩不解。
“他被放在后宫里,”藤丸立香解释,“一不小心宫斗上瘾。晚点我换个人去。”
“……厉害,有品,”尽管不太喜欢道满,佩佩还是对苏丹给出了客观的评价。
君士坦丁没见过这个芦屋道满,但听起来像个好看的邪门,能把邪门塞后宫里还镇住了,他的敌人真不是一般的可怕。
藤丸立香问打了多久,这是该君士坦丁来回答的问题。“二十五天,”他说。
“大公那边四千兵力打对面一万,一个星期打完,半分纳贡没给。当然,大公用了从者的力量,地缘和宝具都有巨大优势,所以算他作弊。不过,”藤丸立香直言不讳,“苏莱曼放在堡这边的兵力只有六千,他不会玩,很大部分都交给帕夏们代打的。帕夏们战线没推一点,肯定也在摸鱼。”
“立香回去要不要吃点什么啊,”佩佩突然插嘴,他知道前面lo吟唱那么久后面肯定是要骂人。
藤丸立香没理,继续喷君士坦丁:“我滴哥,这种破仗能打二十五天,再打两天大公都从北边过来跟你汇合了。你也不是什么绝世菜狗子,难道堡里有什么倾国倾城的烂账要冲吗?”
君士坦丁说不出话,考虑到军费和皇亲国戚,确实算账务因素,藤丸立香料事如神。
“你厉害你快来吧,别在那闲着啦,所长你说说她啊,”佩佩咕哝。
“立香,你也差不多一点,”奥尔加玛丽打破尴尬,藤丸立香吐吐舌头。
所长又说:“色雷斯那边撤退的部队回到了穆罕默德二世麾下。这边的话,他也一定会想办法来回收兵力资源,此时应该已经动身了,如果要彻底取回政权,以他的强力,苏莱曼必死无疑。我听立香说过苏莱曼,他是个年轻优秀的领袖,不该死在这里,就像诸多异闻带的居民一样。”
提到异闻带,佩佩虽然没在此世经历,但神通依然令他感同身受。君士坦丁只觉得窝火,战争是他该处理的工作,话却对着御主说了。然而先前藤丸立香简单粗暴的预判实在太准了,他不得不忍下去。
“佩佩,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如果可能,想办法拯救他们,就算不能拯救整支部队,拯救他一个人也好。”
“只拯救一个人的话,我当然做得到,”迦勒底员工永远无法拒绝所长,“不过之后的安置呢?那样的话不会引来更多的战争吗?”
“这么说有点残酷……苏莱曼的母亲宁可他做罗马的人质活着,也不愿意他死去。rider,可以让他留在首都吗?”
“同意,”这几乎是君士坦丁在诸多繁杂中唯一能做的决定。
奥尔加玛丽拍拍胸脯,虽然条件是芦屋道满带回来的,但她毕竟是个现代人,这话说出口让她觉得自己像个人贩子。她也感到自己的底线被撕开了一点。
“哦,说到挨打的问题,”藤丸立香接过话头,“大公那边已经知道苏丹没死的消息了,想到泛人类史生前的天大仇,他要刚正面,不愁没仗打。等我回来的,嘿嘿。”
妙涟寺鸦郎作为使者去和谈的时候,罗马人的宫廷里多数期望这新宠臣被杀掉。而此人不仅平安回来,还带了诸多物资和几百名倒戈的奥斯曼士兵,争宠的皇亲国戚们恨得牙痒痒。
后续的仗是别人替班的,藤丸立香带迦勒底从者用了两个小时结束了城外二十五天的销账之战,再派了一支从者队伍往北去,扫光了残余的奥斯曼部队,在色雷斯平原和弗拉德会师,顺便薅了一波资源回来。
当然,苏莱曼没投降,这样他没法对手下人交代。他是被佩佩偷回来送回城里的。迎接他的是女将军,她解释了前因后果,说他的母亲愿意向罗马支付每年数百杜卡特的资金,只求他别寻短见。年轻的王子知道自己不再是苏丹了,想到母亲在远方的照护,用了点时间、坦然接受事实。
“您记得这段经吧,”女将军说,“先知对他的门徒们说:’你们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座城市,它的一边是陆地,两边是海洋?’后面我不念了。但是您有没有觉得,对伊斯哈格的七万个儿子而言,君士坦丁堡太近了?”
苏莱曼不理解,藤丸立香就请来莱妮丝·阿奇佐尔缇,晋宣帝打开地图,一笔跨过黑海,直指大明,“此地亦拥有三道城墙”。看到那鸟喙般的地图,他被辽东和胶东搞得有点不明白了,倒也突然知晓了世界的广阔。
“请为信徒释经,”女将军请求。
君士坦丁在首都为苏莱曼找了个远离奥尔汗的社区,藤丸立香安排几位哈桑同住,把那些归顺的士兵也塞了过去,苏莱曼后来成为当地社区的卡迪,身边都是熟人,给他面子,也不会打到烧房子。
卢卡斯·诺塔拉斯把回扣吐了,对上称尾款打折,对下让加泰罗尼亚雇佣兵嘴巴严点,给他们的薪资是月付的,营地不许近城十公里,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一些雇佣兵拿了钱,在君士坦丁堡里买了地,呆着等下一次战机。一些不乐意呆的雇佣兵离开,沿海岸南下继续找生意,团长让他们顺便把想跑路的威尼斯人做了。当然,有人不卖王八蛋,那些被抓壮丁的威尼斯人被卖到了北非。如果藤丸立香知道,大概要来一句“润人无人权”吧。
在御前汇报时斯弗朗齐斯也在旁,见缝插针斥责诺塔拉斯皇族战死之事,通常第二阵列死亡率没那么高,一定是他打仗的本事不行。
诺塔拉斯回嘴,中心思想很粗糙:你他妈的只会逼逼,有本事上阵,看在那个被炮打过的河谷地上第一轮冲锋谁先死。
君士坦丁表达了对节约军费的认可,也感激亲戚对皇族的关照,起身走了,留两人继续唇枪舌剑。
吵架声惊动了佩佩,他从卧室里出来检查自己的从者是否安全。顺便问一句那两位的情况。君士坦丁本来不想说,佩佩递了支万宝路给他。烟是伊斯坦布尔进口店买的,和街边几百里拉的掉渣货不一样,入肺感觉好得多,切中要害。君士坦丁就吐起苦水来。
无论泛人类史的生前还是特异点的现在,卢卡斯·诺塔拉斯都跟随皇帝南征北战十多年,几乎打满了从摩利亚到首都的全部战役,在出生入死这方面比皇弟托马斯更甚。而且打仗有输有赢,赢了算皇帝的,输了诺塔拉斯在宫里挨喷。他顶败仗的锅顶了十多年,战场上揣摩上意更是一流——只要一个眼神,功劳苦劳疲劳一应俱全。贪点钱小场面,下次还有就下次还有吧。
至于乔治·斯弗朗齐斯,老臣,皇亲国戚,皇帝心腹——非大患,皇帝知晓的事务都会经过他,重要性不言而喻。而且斯弗朗齐斯素来低调行事,开腔证明事态严重,未必是他自己的意思,而是其他亲戚在闹,更让人为难。所以这两位对喷起来,君士坦丁除了赶紧离开,别无选择。
“你们家的人情世故真挺烦的,”佩佩给自己点上烟,“不过,你是因为没有自己的小家才在意,要是有,就不会太在意这些亲戚了。”
君士坦丁倒是想,也做出过努力,但命里没有,他不可避免地把本该放到自己小家里的私心放到亲戚身上,只能是这个局面。说到命里没有,佩佩也一样,他那为数不多的感情则投射到迦勒底和从者身上。
“我心情也不是很好哦,那个苏莱曼虽然弄回来没太费力,但他反抗几下也搞花了我的妆,搞得我换了全脸的。每次被别人把妆搞花,我都想冲到店里买新化妆品,现在不行,就很烦。”
君士坦丁按必需品的物资短缺理解了这话,他明白这种焦虑。佩佩从从者口中拿掉香烟,吻他一下,将所剩无几的口红印到对方唇上。
“既然心情都不好,那要不要做一下?”
“嗯,好。”
佩佩把从者抱回寝室,拍他的腰,君士坦丁配合地换回初始灵基,西装可比铠甲好脱得多。佩佩解了对方腰带,隔着内裤摸他屁股,探入臀间私密的缝隙。两人相拥翻滚,滚了两圈也顺便脱得一干二净。
滚到第三圈,佩佩被个不知道哪来的杜卡特金币硌了脚,顺便踢飞。君士坦丁也很好奇什么人会在他房间里留下钱,两人暂停,光着屁股猜了一会,最终指向藤丸立香,这一下虽然逗笑了他们,但也暂时打消了性趣。
“她强是强,那张嘴有时候是真不饶人啊,”佩佩站起来下了床。
君士坦丁被骂习惯了:“哈哈,偶尔是那样,随她去吧。”
佩佩从旅行箱里找了一副扑克扔过来:“我有点想不通,要缓一缓。”
君士坦丁接住扑克,靠着床头舒展身体,打开洗牌。短暂的翻滚形成了些缓释,让他稍微舒适了些。
“我确实不知道迦勒底想要什么表现,为了不使御主蒙羞,你可以尽情命令我。”
“算了算了,听所长说,立香在中华那边是打惯了进攻战的,而且所长都说过她了,这事就这么过去好了,”佩佩抓牌,“不过根据异闻带的记录,我在印度异闻带还一度丢了自己的从者,羞也都差不多,那时候躺得还很平嘛。”
“啊,这样吗……扑克的话,什么玩法?”
“现实这种事,光有志气可是不行的哦……德克萨斯玩法?”
“哦……好啊。”
君士坦丁输了两轮,他的御主开心起来。
“你运气很差的,”佩佩把扑克收起来,“我还是和你一起挨骂,也好过不必要地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