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换代的阴谋,就已经可谓秦风的功德了。
他还记得自己这外甥一身翩翩的风尘与游离于世外的仙气,入世却出尘,他远远看去,轮廓有几分像早就去世的长安侯,而走近了再瞧,一双桃花眼里映满了天涯万里与紫陌红尘,一副面容雅望清朗,像极了昔年那不让须眉的故人。
自从平阳去后,李煦本以为他身后再不会有一个能替他从乱军之中智勇无双盗信牌的臂膀手足了,没想到,老天虽然缺着不大不小的德,但到底还算公平,收回了一个文通三略五解六韬的巾帼公主,还给他了一个一步九算丰神异彩的秦风,一得一失保了他帝王之位的始终。
他一见就认定此子与平阳必有联系,待到验证信物,已经深信不疑。
李煦想想,原来自己好险可能躲过了一顶“亡国之君“的大帽子,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的是天命之子身带祥瑞一时没亡成这个国,千百年后的史书上会这么写他这段历史?
无所事事好逸恶劳?
还是口诛笔伐地将他列为王朝兴衰的一道空前绝后的沟鸿?
李煦本来不在意史书会怎么评价他,反正他年轻的时候绑过老爹,杀过兄弟,这两个污点到底是摆脱不了了。
可那与亡国又不一样了。
前朝太宗杀父弑兄地登临帝位,却励精图治开一代盛世,后世诸人百家史官至今都只赞他功绩,对于他那心狠手辣的黑历史甚少提及。
李煦本以为自己能学那太宗几分,却不想,一不留神差点儿步了前朝亡国之君的后尘。
就是从秦风回来开始,李熙仿佛被人陡然从一个国泰民安乐业安居的戏里拉回了真实的熙攘红尘,所见所闻的一切都一日比一日糟心,但是如果这糟心被提前告知了,接受起来总归要比猝不及防的进入兵连祸结之时要来的更容易——早有准备,早有布局,起码他能如洞悉天机之人一般,勉强指点这江山,已算大吉大利。
早就已经喜事不算惊喜,早就预知的祸事也就不算糟心。
就像现下这般。
身为皇帝,李煦安慰自己安慰的从善如流,先人一步地开始思索此事过去之后可还有什么未尽之局。
皇帝坐在御座之上,出神出的高深莫测不怒自威,底下跪着的一干人等却纷纷吓软了腿。
连带皇后吕妃在内,地上黑压压地跪着一群妃嫔宫人,整整齐齐地打着哆嗦,凤冠珠钗此时看去都像蒙了尘土的混珠鱼目,再不复母仪天下的风范和宠冠后宫的风华。
一众人等哭不敢出声,冤不敢叫板,横排纵列的以头抢地恨不得从此不见天颜。
天威难解,圣心难测,谁也不知道皇帝到底是怒到极致反而平静,还是早就知晓前因后果准备决断如流。
皇帝想着想着,脸上的表情反而松动了不止一分,居然露出了一个意义不明却足够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这下儿可好,连身边儿伺候的小太监无意间抬头瞧了一眼,都吓得直哆嗦。
整个儿宫室之内像是被寒彻心扉的冬冷全然冻住了一样,别说出声儿了,连个喘气儿的都要没有了。
高才急匆匆地一去一回,愣是在这日子里跑出了一身的汗,然而一向是个通透心的高公公进宫门一瞧就愣了——满殿跪着一群吓破了胆子惶恐惊骇的主子奴才,而他们那圣心无从揣度的皇上居然不知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儿,正坐在笑着愣神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