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御史所参程御的罪名有八大条,包括侵占田地、强抢民财、逼良为贱……这么一条条,一款款条分缕析地说下来,程御却只冷笑一下,等候皇上垂问。
然而皇上并没有给他当堂自辩的机会,直接让他脱下官帽,回府等候有司调查。
这一桩案件并没有交给汴梁府或是刑部,而是直接交给了大理寺,皇上着令十日内查清。散朝后皇上把王臻华留了下来,“爱卿以为,程卿是否清白?”
王臻华秉持谨慎道:“臣尚未着手调查,不敢轻言程大人之对错。”
皇上温和地长叹一声,“爱卿只管放心去查,公道自在人心,虽然程御是朕的心腹臣子,但若程卿当真有错,朕绝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包庇阻拦。”
王臻华恭敬垂首道:“臣遵旨。”
被小太监一路恭敬地送出了宫,王臻华回首看向太极殿的方向,当真是帝王无情……前脚才借着程御的手肃清了朝堂,可一等坐稳了皇位,就把程御这个操刀手扔出去平息众怒……
当然,这个结果是王臻华一手设计,她自己也算不得什么好人。
王臻华出宫门,上马车,回大理寺办公。
回到大理寺的第一桩任务,就是调查程御一案。虽然程御的诸宗罪名都是她一手收集而成,但她总要做做样子骗骗外人,把明察暗访的程序一步步走过来。
拖了三天,王臻华就把所有证据收集齐,先进宫面圣,得到旨意后,直接去了程家拿人。
程御显然消息灵通,王臻华一到程府,就见程府中门大开,程御一身白衣,端着茶杯等在中堂。王臻华带着手下差役上前,做了个请的手势,“程大人,请吧。”
程御眸色深沉地看了王臻华一眼,面无表情站起身。
虽然程御一没着官服,二没带佩剑,甚至一句威胁的话都没说,就这么长身玉立几步走来,就把众差役吓得一跳,刷刷刷拔出剑,脚下不自觉往后缩去。
“让程大人见笑了。”王臻华抬了抬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无妨。”程御一点没把这些人看在眼里,他若是当真想逃,凭着这些人的本事,再来三倍也不是他的对手,他之所以等在这里,是相信皇上会给他做主。
王臻华没让人给程御上枷锁镣铐,直接让马车驶进院子,马车拉着程御径直去了大理寺。
王臻华指了一个能吏,让他负责拷问程御,但三四天下来,几乎所有刑具都使了一圈,但程御一字不吐。眼看着皇上给的期限越来越近,王臻华只能亲自过问。
程御眼下的模样与数天前可谓截然不同,一身白衣破破烂烂,浸满血污,头发披散,除了眼神与之前一样亮得吓人,几乎看不出来这就是之前风头正健、杀名赫赫的皇城司指挥使大人。
王臻华蹙眉,抬手招来狱卒,“程大人可是朝廷栋梁,怎可这样慢待?快给程大人沐浴更衣。”
程御定定望向王臻华,唇边的讽刺几乎满溢出来。
不管众人如何作想,王臻华的命令很快传达下去。程御身上鞭伤、烫伤、刀伤比比皆是,伤口鲜血淋漓,洗这么个澡不啻于一道酷刑,但程御表情变都没变一下,就好像这身体不是他的一样。
由于王臻华没说给程御上药,狱卒不敢擅专,只紧紧包扎住,使伤口不再流血,不致污了新衣。
程御被引进来一间干净的房间,有桌有椅,有窗有榻。王臻华坐在桌旁,手中捏了个茶杯,半垂着头慢慢饮着茶。看着这闲适的情景让程御差点觉得,之前的牢狱之灾只是一场荒唐梦,但是身后狱卒的关门声瞬间提醒了他,这间屋子再干净整洁,也不过是个好一点的牢房罢了。
王臻华给程御斟了一杯茶,推了过来。
程御坐了下来,正好沐浴完有些口渴,也不客气,直接端起来喝个干净,又反客为主自斟自饮。
王臻华挑了挑眉,“你就不怕我在茶里下药?”
程御冷声道:“若是重要钦犯中毒而死,你这大理寺卿在皇上面前,难道能逃得了失察之罪?”
“就算一时失察又有何妨?”王臻华放下茶杯,意有所指道,“倘若皇上一心庇护,这罪责也不过罚上几个月俸禄,顶多几个狱卒遭殃顶罪罢了。”
“皇上会因此庇护你?”程御仿佛听了个天大的笑话,大笑起来。
王臻华却只目光冷静地望着程御,直看到程御笑声渐消,才提醒道:“程大人怕是忘了,你有今日之祸是因何而来。”
程御握着茶杯的手不由收紧,一字一顿道:“还不是拜你所赐!”
对于程御能在短短几天时间内,就查出曹御史当庭弹劾的幕后之人,王臻华一点都不意外,虽然眼下被当面揭穿,她脸上也半点没有羞恼愧疚,只平静道:“你漏算了一件事,若是皇上有心护你,当日曹御史的奏折念出来,又怎会不让你当庭自辩,而是直接让你褪去官服、回府待罪?”
程御张口就要斥责对方妄言上意,但这些天皇上对他的置若罔闻,让他说不出半句辩驳的话来。
王臻华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轻描淡写道:“狡兔死,走狗烹。今上的帝王心术,程大人作为心腹重臣不该不知,缘何会觉得自己是个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