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腹挨了两刀,王臻华原就疼得钻心,此时伤口被水一浸,她险些维持不住濒死的假象。
冰冷的湖水从四面八方涌来,随着身体一点点沉降,头顶上的亮光越来越淡,四周密不透风的黑暗沉沉压了过来。王臻华攥紧了白公公塞过来的匕首,咬牙屏息,等待白公公和那侍卫走人。
幸好搜救的人员来得快,白公公等了几息,看水面平静无波,不由得意。那侍卫匆匆清理一下刚才的案发地点,白公公看时间紧急,也没摆架子,上前帮忙清理痕迹,完事后迅速与侍卫分头离开。
很快,就有人搜到了湖边。
对方的幕后主使背景雄厚,王臻华实在不敢确定,这搜救人员里是否有对方派来收尾的人。可随着闭气时间越来越长,她知觉肺腹间憋得快要炸了,眼前一片漆黑,脑袋又涨又沉,就在她撑不下去的时候,一个稍有些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王臻华猛力踩水,“哗啦”一声浮出水面。
王臻华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差点被鼻腔残留的水呛到。
一只手伸过来,有力地握住王臻华的肩膀,瞬间把她拉出水面。
王臻华吃力抬头看去,火光刺眼,激得她双眼酸痛,几乎流出泪来。她抬手想要挡住光的方向,却发现刚才催眠自己忽视掉的疼痛,此刻铺天盖地卷土重来,疼得她连动一动小拇指的力气都没有。
程御按住她的手,“别乱动。”
虽然王臻华在湖水里泡了一圈,身上的血迹都被水冲走了,但伤口却不会就此消失,甚至因程御刚把她拉出水面时动作太大,伤口重新撕开,再次出血起来。
原本求生意志让她努力维持清醒,现在重获生天,身边又是可靠的人,王臻华几乎控制不住越来越昏沉的头脑,可现在不是放松的时候,她狠狠一咬下唇,口齿间腥咸的血味让她短暂清醒过来。
王臻华反手握住程御的手,“湖里还有一个人,估计已经死了,是个小太监。此人是东宫中人,勾结外人,反被杀人灭口。”她将攥在另一手中的匕首递上,“这匕首正是凶器,杀他的和杀我的是一伙人,领头的叫白公公,另有个帮凶,是个侍卫。那侍卫比我高一头,身材强壮,那白公公……”
见王臻华停顿在关键处,程御会意地压下身子,把耳朵凑到王臻华嘴边。
王臻华气息微弱,潮湿而微弱的气流打在程御的耳膜上,让程御难得走了会儿神,但王臻华话中的关键词瞬间让他回神,“……必在太子或四皇子的亲随当中,千万小心行事……”
程御心中一凛,面上却波澜不惊,抚慰道:“我明白,你的伤势很重,先休息一会儿。”
王臻华脸上浮起一抹隐约的苦笑,现在还远不是她放心的时候,她极力强撑着精神,但眼皮却越来越沉,声音轻得几不可闻,“送我回家……”
程御却不赞同。
只这一会儿工夫,王臻华穿着的那件雨过天青色儒衫,小腹处就被血濡湿了一大片。瞧着这伤势恐怕很重,尤其早春水寒,王臻华又在湖里浸了那么长时间……这伤势急需救治,琼林苑可是在汴梁外城,要真按着王臻华的意思,回了王家再治伤,这位新任传胪就该到阎罗殿报到了。
这王臻华以前接触过几次,不像是个矫情拿乔的……
程御正自心中不解,忽然视线一顿,伸手给王臻华整了整衣领,抱起王臻华,对不远处站着的内侍沉声道:“最近的屋子在哪?前边带路。”
这名内侍原是负责这一片楼台水榭的,现在这儿出了命案,他肯定逃不了责任,尤其眼瞅着一具尸体被打捞上来,不由两股战战,只觉前途一片惨淡。如今皇城司的大人有吩咐,这内侍像是溺水抓到了根救命稻草,忙不迭靠上去,殷勤在前面引路道:“大人这边请,前方不远有座万花阁。”
程御对下属做了简单的安排,也不假手让别人抱着王臻华,让那名内侍带路,跟了上去。
程御抱着人,为稳当走得颇慢。这内侍也机灵,提前派人去万花阁,把炉火烧起来,被褥换新,剪刀、白布、热水等都准备好,伤药库房也有,虽然比不上御医的东西,但有备无患,都备置妥当。
一路上王臻华靠在程御怀里,昏昏沉沉,几乎晕死过去。
很快到了万花阁,程御轻轻把王臻华放在床上。他的动作轻不可闻,但王臻华却立刻惊醒过来,她吃力地抬头看看四周,这床帐纱帏、雕梁画栋——布置如此奢华富丽,显然她还在琼林苑。
程御显然没按照她的话做,但王臻华现在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闭眼运了运气,“多谢程大人关照,现在凶手在逃,大人职责在身,在下不敢耽搁大人正事……”
今日皇帝没来,琼林苑自然没有御医随扈,就算大夫来得再快,一来一回也要花不少时间,在大夫来之前,她的伤口肯定需要初步清理包扎一下。这屋子里程御职位最高,只要把他弄走,其麾下的皇城司兵士肯定也会撤离,剩下的内侍宫女自然都要听她使唤。到时候她再随便找个理由,把这些人都遣走即可。托这几年不断受伤的福,久病成医,她现在也有了一手还算过得去的包扎技术……
王臻华想得很好,但奈何程御一点不配合,他扫了一眼床边几案上的白布伤药,给了那领头内侍一个赞赏的眼神,“都下去罢,大夫来了就直接带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