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臻华立刻赶往汴梁府大牢,但刚到了牢门外,就看到整座监牢都被兵士团团围了起来。王臻华看着这些兵士的装扮,隐约有些眼熟,正自猜着,就有人在她耳边提醒,“是皇城司。”
她一转头,就看到江炳成站在身后,张了张嘴,却千头万绪不知该从何处问起。
江炳成拉着王臻华往外走,边走边解释道:“咱们寻个清净的地方罢,这大牢一时半会儿就连我们衙门中人都进不去,你就别在这儿白耗时间了。”
刚走了两步,就有一个不太受江炳成欢迎的人出现。
典素问礼数一向无可挑剔,朝江炳成拱了拱手,道了声好,才转头对王臻华道:“师弟,你也得到消息了?鲁子由在这个时候自尽,案情只怕会再起周折。”
江炳成在心里撇了撇嘴,总觉得典素问老爱在自己面前,显摆他和王臻华师兄弟关系更亲近。
王臻华之前也知道江炳成和典素问不对头,一般很少让这两人碰面,不过今日王臻华对鲁子由自尽一事百思不得其解,自然无暇为两人调停。
三人一齐上了附近一座茶楼,寻了个临窗的单间坐下,开了窗户,正对着汴梁府大狱的方向。
店小二很快上了茶和点心,随后安静退下。
王臻华捏着茶杯,蹙眉问道:“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鲁子由怎么会自尽?”
“听狱卒说,昨晚鲁子由表现得与平日一样,吃完晚饭,就一直在床上躺着,偶尔翻个身证明还没睡着,安安静静的,既不破口大骂,也不哀哭求饶,比其他人省心多了。”江炳成喝了口茶,只觉得茶水寡淡,一点滋味没有,于是放下茶杯,“直到今早发早饭的时候,狱卒才发现鲁子由死了。”
“他怎么死的?”王臻华问道。
“碎瓷片,割脉而死。”江炳成拇指摩挲茶杯,“狱卒说,鲁子由只在刚关进来那一晚打碎过一只碗,狱卒以为将碎瓷片都收走了,没想到……”
“这么说,鲁子由一开始就存着死志?”王臻华若有所思,“从鲁子由被抓,到今日即将开堂审案,已经有五六天了,他若一早想死,为何拖到现在?”
“或许鲁子由刚开始还心存侥幸,但直到昨晚才知道罪证确凿,他已经是死路一条。”江炳成不负责任猜测道,“也或许这人还算有点气性,宁可自尽,也不愿声名狼藉,被拉到菜市口处斩。”
“不像。”王臻华摇了摇头,“鲁子由不像是个会轻易放弃的人。”
“的确。”典素问赞成道,“我曾听说,鲁子由初入太子府,可是一点都不讨好。”
“这我倒不曾听说。”王臻华奇道。
“太子的三少三师,侍讲侍读……在东宫开府时,就已全部齐备。也是几年前一位太子侍讲生病过世,有了空缺,由翰林院选人补上,也因此鲁子由能在东宫长成数年之后,以侍讲之身入太子门下。可是当时太子已是而立之年,鲁子由才二十出头。太子侍讲一般只要才学出众就可出任,鲁子由有没有学问暂且不论,但只凭他比太子还小这一条,就令太子不会太重用这位小先生了。”
“不论在哪都有逢高踩低之人,鲁子由可是在入东宫数月后,才慢慢爬起来,这中间受过多少排挤冷眼可想而知。但他能在那种不利的条件下脱颖而出,并逐渐被太子所倚重,手段能力暂且不说,单就这份坚忍不拔的心性,就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拟。”
“这种人哪怕有一丝翻盘的可能,都不会放弃。可现在堂都没过,案子都没审,他会就这么轻而易举认输投降?”典素问轻笑一声,“我不信。”
闻言,王臻华也不由点头。
江炳成虽然一向看典素问不顺眼,但这会儿却不是存心抬杠,他皱紧眉头,“鲁子由是不是轻言放弃的人我不知道,但此人在遗书中却是忠孝两全,一力把罪名担下,不肯拖累旁人。”
典素问轻声讽笑,“若他当真忠孝两全,就不会欺师灭祖,谋害岳丈了。”
江炳成点头,“确实自相矛盾。”
王臻华倒是第一次听说鲁子由在自尽前还留了遗书,她奇道:“遗书?狱中哪来的纸笔?难道有人在这期间探视过他?”
“当然不是,刚收入监时管得最严,更何况事涉命案,这种时候就算狱卒再贪财如命,也不会明目张胆放人进来探监。”江炳成顿了顿,“此人用的是中衣布料,写的是血书。”
“血书上写的什么?”王臻华问道。
“原话不记得,但无非是那些……”江炳成回忆了一下,“譬如此事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人做下,此罪由他一力担当,请勿要牵连他的亲人朋友……”
“他若真为家人着想,就不该做下这等事。”典素问冷漠道。
“鲁子由倒也算考虑周到。”王臻华若有所思道,“鲁家父母原是以养病名义离开了汴梁,可现在鲁家庄子空无一人,在流言蜚语平息之前,两位老人家恐怕不会再返回汴梁。”
江炳成明白了王臻华话中未尽之意,也不解道:“仅仅是流言蜚语,就把一户颇有底蕴的人家吓得隐姓埋名,背井离乡吗?”
若非背后之人位高权重,鲁家恐怕也不会如此仓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