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渝州城郊外,季知遥黑布蒙脸,走在崎岖的小路上。
他到了渝州附近后才得到消息,候鹿山庄前庄主独子季知遥,已经死在两年前的那场大火里。
此后候鹿山庄不再闭门谢客,与江湖众人流动了起来,只是庄主韩修时常外出,不在庄里。
季知遥见众人谈到“他”死后大快人心的样子,暗自一笑,抬头往候鹿山庄的方向望了望。
这十多年也算没白疼他。他想着。
两日后,莲花门门主过寿,大摆宴席,季知遥从小路赶来,却依稀看见主路上也没什么人。
他见门外还有人把守,看了请柬才能入内,竟是一帖一人。
他低着头将请柬递过去,目不斜视地走去正堂,入座后才发现来人竟然都要么戴着面具,要么蒙着黑布,他身处其中竟一点也不突兀。
堂中众人都各自坐着,一言不发,只有极少的人像是结伴而来,低头私语。
这氛围真是奇了,哪里像什么寿宴,甚至不能称得上是一个宴席,无论红白喜事,来做客的怎么会气氛凝结到这种地步,甚至半天不见主人家出现。
刚想到此处,季知遥便看见正门已被关上,堂中坐着的人不多不少,正好一百个。
这时,那位神秘莫测的莲花门门主才姗姗来迟。
季知遥见此人发须已白,显然上了年纪,声音苍老,双目混浊,有气无力地说道:“各位能大驾光临寒舍,陈某不胜感激。”
莲花门门主,陈一啸。
众人陆续起身敬贺起来,季知遥也跟着佯装喊了几声,便又听到陈一啸继续道:“想必各位侠士也知道,我等请帖是一人一帖,是我门中人亲自给诸位送去的。如今得到消息,说是有收到请帖的侠士莫名死在荒郊野岭,身上的请帖也不知所踪。”
众人听到这里,一时间都低头议论纷纷起来。
陈一啸轻咳一声,语气骤然冰冷:“所以,还烦请诸位将送帖当时说好的信物拿出来,也好让陈某揪出那丧尽天良的恶徒。”
众人一顿,互相看了看,又陆续各自拿出自己的信物,放在手上。
站在台上的陈一啸微微颔首,偏头朝身边的人使了使眼色,便走来几人查看起众人的信物。
季知遥站在角落,握拳的手心微微渗汗,眯眼看着这压抑的气氛,在想着等会该怎么制造混乱逃出去。
早知道这热闹这么不好蹭就不来了。
他屏着气,眯眼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人,默默将手放到了腰间的匕首上。
下一刻,他手心便被塞了一块冰凉的小石头。
季知遥一怔,眼神微微向后瞥了一样,并未看见什么人。
他又看着站在他面前的莲花门门徒,面不改色地将手中石头拿了出来。
仔细一看,众人手中的信物几乎都不一样,但却多少都有些共同点。
都跟他手中这块石头一样刻着莲花形状的暗纹。
确认好信物之后,几位门徒走回陈一啸身边,附耳说了几句,他点了点头,又朝众人说道:“那便没有问题了,各位请随我等去后院厢房,静候佳音。”
季知遥见状却仍旧微微皱着眉,又见堂中众人被分成几波,依次被门徒带着离开,便只能低头跟着了。
走到后院后,众人便被分散开来,一人进了一个屋子,季知遥被带到深处,在假山和婆娑的树影间,依稀听见了几声远处传来的惨叫。
他抿唇一笑,抬眼看了看前面引路的女子,放在刀柄上的手越发紧了。
走到尽头的一间厢房后,女子推开门,示意季知遥进去。他低下头,抬脚跨进门槛,才走几步,门便被关上了。
莲花门并不是个大门派,自然庄子也不大,虽说不知为何会修上百间的厢房,但这上百间厢房也挨得颇为紧凑,一间屋子不过几尺宽,堪堪放下了一张床和一套桌椅,简陋得有些吓人,不像什么厢房,倒更像关人的屋子。
屋子小又密集,自然也不隔音,季知遥早就听见了许多细碎的声响传过来。
不过其他屋里的人自然也知道这里不适合说私话,将声音压得很低,他也听不真切。
片刻后,房门被人推开,来人逆光站在门前,顿了顿,才端着东西走进来,轻轻带上了门。
自门被打开起,季知遥便瞬间警觉起来,他看似坐着,却双脚撑地,随时可以起身给面前这人来上一刀。
待屋中光线重新变暗,那人也将端着的东西放在桌上,低头看向了还蒙着脸的季知遥。
季知遥这才看清来人的脸,一时间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此人。
他张口,嘴里的话呼之欲出,又被此人用噤言的手势压了回去。
季知遥这才想起此地不是可以叙旧的地方,又收敛起神色,点了点头。
那人在季知遥对面坐了下来,将端来的东西放在一旁,又不知从哪儿抽出纸笔,与季知遥执笔对话起来。
季知遥率先抬手写:你怎么认出我的?
那人笑了笑,也写:遥遥不也认出我了?
季知遥摇了摇头,心想着这哪里一样,我蒙着脸布,大半张脸遮着,一般人哪里能认出来,不然早就在路上死了千百回了。
那人又写:你怎么得到请帖的?
季知遥言简意赅地写道:杀人。
那人却并未惊愕,甚至忍俊不禁起来,夺过季知遥手中的笔,写着:怎么爱蹭起热闹了?
季知遥眯眼,顿了顿,才下笔写道:子骞,你为何会在莲花门?
齐子骞收敛起笑意,认真写道:你知道莲花门的事了?
季知遥摇了摇头:只是碰巧听见有人提到“药人”,想到曾经看见过这东西,便来看看。
齐子骞继续问道:哪里看见过?
季知遥写道:很久之前,我还小,在我爹的书房。
齐子骞看到这里,忽然面色一沉,收起纸笔。将刚才放在桌上的小盒子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枚粽色药丸。
他拿出小刀,将药丸切开,里面便蹦出一只乳白色的肉虫,缓慢地蠕动在桌上。
季知遥感到一阵恶寒,然后便看见齐子骞抬手将这只恶心虫子拦腰斩断,被腰斩后的肉虫又挣扎了几下,才彻底没了生息。
季知遥抬眼看向齐子骞,见他面色微寒,竟有些麻木,似乎已经见惯了。
待齐子骞收拾好桌上的东西,起身拉着季知遥的手站起来。他偏过头看向季知遥,微微一笑,出声道:“既然如此,贵客便随我来吧。”
季知遥便跟着他走了出去,浑身放松,全然没了刚才紧张的感觉。
不为别的,只因眼前这人是他相识二十余年的知心好友,若是连此人也不信,那他便没什么可信的了。
想到这里,季知遥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偷偷给他塞信物的人,肯定也是齐子骞。
若是如此,怕是齐子骞早在他进门之时便认出他来了。
季知遥不禁笑了笑,看着眼前人宽阔的肩背,这才恍如隔世地想起来,他们也有将近五年未见了。
五年前,候鹿山庄。
昨日刚过中秋,今晚月亮澄亮地挂着,依旧还圆,大大地悬着,感觉比平常近了不少。
候鹿山庄后院偏门处忽然闪过一个人影,进了院子。
季知遥穿着长衫,外披了一件衣服,微微笑着看向面前的来人。
齐子骞抖了抖肩上的落叶,抬头也笑着走近季知遥,抬手去理了理领子。
他抿唇,顿了顿,问道:“过中秋没?”
季知遥一愣,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回:“没有。”
他昨日清晨便被派了个任务,一直到今日上午才回来。
回来后才知道,韩修昨晚在厨房自顾自捣鼓,做了几个月饼,还把前年酿的桂花酒挖了出来,等了他夜一,可他一夜未归。
他一夜未合眼,身心俱疲,实在没什么精力去吃那些东西,只能勉强安慰了几句,便休息去了。
一直睡到申时,他刚醒过来不久又接到齐子骞今晚要来的消息,匆匆忙完其他事就赶过来了。
齐子骞闻言,微微垂眼,神色过分温柔地看着季知遥,他抬手抚着季知遥眼角那颗红痣,轻声说道:“那小子想必是会准备的,你有个人陪着,我也放心些。”
季知遥微微皱眉,问道:“子骞,你怎么了?”
“遥遥,你下个月生辰我来不了了。”齐子骞微微偏过头。
季知遥无所谓道:“没什么,本来就不怎么过的东西。”
齐子骞顿了顿,迟疑又接道:“明年,后年,再后年……可能都来不了。”
“出什么事了?”季知遥拽住他的手,皱眉问,“是你爹娘出什么事了么?”
齐子骞摇了摇头,反手握住季知遥的手腕,复又放开,低声道:“等我解决好就来找你,我要去查一些事情,不知道要多久。”
季知遥抬眼,正欲说话,又被齐子骞堵住:“我知道,若是需要你,我就来候鹿山庄找你,嗯?”
“子骞,”季知遥放下手,闭眼深呼一口气,淡淡问道,“你真的要走么?”
见齐子骞垂眼,轻轻点了点头,季知遥也不再说什么了。
他自知现在还处于季珉的掌控之下,帮不上什么忙,只能伸手去握上齐子骞被冻得有些僵硬的手,十指相扣,他轻声说道:“那你小心点。”
齐子骞眼神一亮,紧紧扣住季知遥的手,道:“我若是得空就给你寄信,你不必回我。”
季知遥轻轻“嗯”了一声。
而后,他们靠在墙角,月色满盈,穿过错落的树影,落到他们身上,情义缠绵,难舍难分。
只是谁也没想到,那信,季知遥只有,“季知遥”不死,那些指着候鹿山庄的矛头就一直在,只有他死了,那些人没了可以针对的东西,只能暂且作罢。
再至于其他的,季知遥暂且想不出来,他多少能猜到与莲花门的“药人”之事有关,但是了解到的事情太少,不够拼凑。
季知遥抬眼,望向韩修,见他神色犹豫,便直回道:“子骞不易抽身,并未告诉我太多。你呢?你又要瞒我多久?”
韩修闭上眼,颤抖地呼出一口气,而后才缓缓睁眼,轻声道:“等你回去休息一阵,我就把知道的都告诉你,好不好?”
他顿了顿,凑近去握上季知遥的手,讨好地捏了捏指缝的软肉,却忽然又被抽走。
季知遥重新闭上眼,淡淡道:“我这两年已经休息够了。”
韩修闻言一顿,倏地又将季知遥的手拽过来,报复性地抓着,十指相扣。
他沉默良久,似乎是在压制怒气,咬着牙道:“要不是他非要我放你离开,我怎么可能让知遥哥哥一个人在外呆了两年,还被人……”
他说到此处突然噎住,怔怔地看向季知遥,而后又低下头去,没再说话。
季知遥挑了挑眉,似乎并不意外得知自己这两年被人监视的事。
他武功尽废,能在外那么安稳地苟延残喘了两年,让无数双眼睛都相信他“季知遥”真的“死了”,不用想也是一件极为不容易的事。
他们能把季珉千刀万剐,不留全尸,自然也恨不得把他季知遥也杀了,啖血喋肉来。
其实季知遥能活这么久,他自己就已然非常惊讶了。
被韩修圈禁的那两年里,有无数人想他死,甚至有可能包括了他自己。
但唯独没有齐子骞,和韩修。
只是当年事发突然,打得他们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想必后来麻烦事也一堆,韩修不管不顾地将他护了两年,终于还是拦不住了。
拦不住季知遥想走的心,也拦不住外面那些想杀季知遥的手。
以至于他们最后只能选择放手一搏,费尽心思地安排一场大火,暂且将那些往事都随火中废墟一同埋葬一阵。
至于有哪些往事,季知遥还不得而知。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问道:“陆广也是你们安排的?”
韩修一愣,随后摇了摇头,欲言又止几次,最后只是说了一句“不是”。
“他是……意外,”韩修顿了顿,道,“齐子骞说没事,不让我管。”
季知遥看他一眼,轻轻叹了口气:“既然你三言两语说不清楚,那我自己往后慢慢查。”
韩修急道:“知遥哥哥,这些事牵扯的太多,也太久,回去之后我再慢慢给你说。”
季知遥偏过头,轻挠了韩修手背一下,示意他知道了,安静点。
而后他便瞌眸小憩起来,再醒来,已然到了候鹿山庄后门。
韩修拿出一件披风,将他整个人从头到尾盖住,捂着那股还未来得及散去的热气,然后抱着进了门。
一路走到一处有些偏僻的小院子里,季知遥被抱进屋后才双脚落地,扯下披风一看,见屋里的摆设非常陌生。
韩修促狭地笑了笑,道:“这是我们成亲的那个屋子,也可以叫洞房。院子是我额外隔出来的,方便你平常出来走动。”
季知遥微微皱眉:“庄子里的那些人还没拔干净?”
韩修摇了摇头,抱住他,低声道:“再等一段时间,你要是想去什么地方就给我说。”
季知遥点点头,走去床边试了试床榻的软硬,便翻身躺了上去,屋中冷着,他裹紧了被褥,缩在床上。
这段时日他睡得并不安稳,现在放松下来便觉得实在困乏,暂时懒得管别的,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点火的韩修,懒懒道:“我睡会儿。”
韩修“嗯”了一声,走近俯身在他眼角轻轻一吻,低声道:“我晚上再来找你,知遥哥哥。”
酉时过后,季知遥睁眼,一觉睡得面色红润,被炭火熏得有些冒汗。
他坐起身来,见韩修正坐在案桌边上,低头看着什么东西,手边放着一堆信件。
季知遥走过去,随手翻了几封,都是齐子骞的字迹,也早就被人打开翻看过了。
他挑出最早的的一封,正欲坐去椅子上细看,半路便被韩修一手揽过去,坐在了大腿上。
季知遥波澜不惊地瞥了一眼,继续低头看起信来。
他分别后就断了联系,再也没见过面。
莲花门建派时间也不长,似乎也在那段时间。
叶碧云和陈一啸同为“魔教余孽”,自然也有几分见过面的同门情分,齐子骞说他能坐上这个长老之位,也是有这么个缘故。
陈一啸现如今的作为,是想重整旗鼓地回来干些什么事,只是参加这次的武林大会的决策……与他这么多年来低调的行事格格不入,显得突兀。
季知遥隐隐觉得,若是让他如愿带着莲花门这帮人去了武林大会,结果会变得不可控。
这对那些名门正派来说是一个变数,可是对候鹿山庄也是一个变数。
季知遥拧起眉头,有些烦躁地想着:为什么偏偏这次要定在候鹿山庄。
末了,他翻过身,睁开浅淡的眸子,静静看着房中漆黑的夜色,无声念道。
得想办法阻止他们去武林大会。
……
三日之后,季知遥将这个念头告诉了齐子骞。
齐子骞颔首回道:“好。”
距离武林大会只有两个月了。
自前段时间,门中访客骤然剧增之后,季知遥又忽的发现,门中弟子似乎也在变少。
随之而来的,是每天都能看见多了许多新面孔。
因为这一时的剧变,莲花门原本死气沉沉的气氛忽而也跟着变了,太多的新人涌入,无力管辖,便只能由得他们去讨论,只要不越线。
那颗丹药便是众人心知肚明又讳而不言的“线”。
门中热闹起来,季知遥能浑水摸鱼的机会自然也多了,闲暇时间便四处闲逛,大致摸清了莲花门的地形。
除去他那个磨药粉的院子,另外还有六七个同样作用的院子,分散在门中各个角落,相离甚远,互不见面。
进出院子要上交木牌,而每个人的木牌都记在自己名下,不出疏忽的话是没人能进其他院子的。
这几个院子就是在准备制作丹药的原料。
而莲花门的中心,便是门主陈一啸的书房,所有的东西会在当天晚上送去他院中,倘若没有别的事,他几乎一整天都待在里面,不许任何人打扰。
这一点倒是跟季珉有些不谋而合的相像。
又几日后,门中弟子终于发生口角,两人在膳堂大打出手,却没有一人上前劝阻,待他们打到鼻青脸肿,互相无力反击之后,霍慈才带着人姗姗来迟,敷衍地说了几句,便将两人带走了。
当天晚上,后门便拖了两具尸体出去。
消息并没有被刻意隐瞒,反而被人有意宣扬出去,地安排人把它挖出来。
况且前几年里,莲花门一直行事低调,也就是临近武林大会的这几个月里忽然变了。
这几日待在陈一啸的身边,虽说也并未接触很多,但是季知遥却能很明显地感受到,这个人已经有了油尽灯枯之兆。
他的目的也就忽然明朗了。
将死之人是最没有顾忌的。
那些没了“药人”的假丹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一个月前,还是更早?
季知遥缓缓闭上眼,细细梳理了一番,无声念着。
三天后的武林大会……
陈一啸是想让莲花门弟子前去大闹一番吗?
又如何能确保他们能闹起来?
药……
那药是能控制心智么?
想到这里,他睁眼望向旁边床上躺着的那几个人,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不过只是转瞬即逝罢了。
法的出招,招招狠辣,往着命门刺去。
虽说这人并没有什么大的威胁,解决得快,但季知遥无法动用内力,力气也不如从前,还是不慎被砍了一刀,伤口位置有些隐蔽,在腰后,不太明显。
只是一个人就让他有些吃力了,剩下的这七个还是尽量不要交手为好。
季知遥强忍着腰后伤口在石壁上摩擦而加剧的痛感,走到了外屋,静静看着前面那一大坨窜动的黑影,将刚才拾起的一截木棍往前扔去。
木棍撞上牢房的铁杆,发出几声闷响后滚落在地,那几个人便瞬间发疯地冲了过去,又在那里打了起来。
季知遥偏头看了一眼,见俞元已走到他旁边不远处站着,便又扔了一根木棍,从牢房门一直落到了里面。
季知遥看着那群人一路从角落厮杀到了牢房门口,然后踩着那些尸体跌落下去,又在里面打了起来。
俞元这才反应过来,快步走过去,与季知遥一起抓住牢门,毫不犹豫地将这些人关在了里面。
季知遥又将锁上铁链绕了几圈,死死扣住,才放下心地后退几步。
里面的人似乎毫无察觉,依旧打着,直到壁灯再次被一一点亮,他们个个浑然成了血人,满脸鲜血,已然杀得只剩下三个了。
俞元呼吸一滞,看着他们被砍得露出白骨的手臂,还有那一具具鲜血淋漓的尸体,颤抖问道:“他们……到底是怎么了?”
“你现在知道那些尸体是怎么来的了吧。”季知遥淡淡道。
俞元难以置信地看着牢中那些尸体,还有仍旧在自相残杀的那三个人,上前走了几步,又忽然顿住,摇着头道:“是那些药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季知遥抬手砍掉了一人伸出来的那只手,两刀下去后,断肢滚落到地上,还流着新鲜的血,却并未听见尖叫声。
他头也不回地反问道:“为什么?”
季知遥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看向俞元:“你要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又为什么会来莲花门?”
细算一下年纪,俞元的父母很大概率也参与了当年那件事,甚至还好端端活到了现在才开始被人追杀。
季知遥一点一点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在逆着光的模糊视线中,那张俞元熟悉至极,却异常冰冷无情的脸,终于缓缓展露了出来。
“俞元,”他薄唇微启,声音轻柔却又毫无波澜,“你从你父母那里都知道了些什么?”
俞元愣在原地,手中钝刀“哐当”一声落在脚边。
季知遥身后的动静已经完全消失了,活到最后的那人也很快便支撑不住地倒了下去,只剩下成片的鲜血从他们身上涌出,再缓缓从牢房淌了出来,沿着石砖的勾缝流到了俞元脚下。
他之前接过的那把布满铁锈的钝刀,本来片血不沾,如今终于还是染上了。
“我先前以为你上次夜闯候鹿山庄,是因为当初天汇堂带头讨伐时,俞家庄也在其中。”季知遥看向俞元。
“可是现在来看,”他轻轻眯起眼,抖了抖聚到剑尖的血,抬手指向俞元,“似乎并不是这么回事。”
“我不清楚陈一啸特意让人放出‘移花接木丸’的消息,是为了引谁过来。但好像……有别的小鱼上钩了。”
“对吗?”季知遥轻声问道。
俞元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脸,沉默良久才咬牙回道:“季珉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他犯下的罪桩桩件件都铁证如山,长孙堂主没有冤枉他。”
“嗯,自然,”季知遥回道,“我滥杀的人也不少,你要不要现在就为民除害?”
他说罢,剑又往前推进几分,握着剑柄的手轻轻一松,挽了半个剑花,剑柄被他虚握着垂了下去,递到俞元跟前。
俞元一怔,猛地抬眼看向季知遥,被吓得后退一步,又紧紧抿唇,一言不发地偏过头去。
“不想杀?”季知遥轻笑一声,“也不想说?那我先说。”
说罢,他将剑放下,走到一旁靠着墙盘腿而坐,余光落在俞元身上,缓缓道:“三十年前,花宫以活人为药,修习‘移花接木’的邪功。事情败露后,被天汇堂带头讨伐。时至今日,这件事却销声匿迹,已经不为人所知许多年。”
他看着神情复杂的俞元,继续道:“当初讨伐魔教花宫时,江湖上叫得出名号的门派都参与了。候鹿山庄是,俞家庄也是。你觉得那些追杀你们的人,是昔日的魔教余孽前来报复,而这个新冒出来的莲花门,就是那些魔教余孽重建的第二个花宫。”
“俞元,你不是为药方而来,对吗?”
“当然不是,”俞元闻言皱眉,几乎是毫不犹豫反问道,“我要那种伤天害理的东西做什么?”
“你来这里,也不是为了把莲花门的人除而后快,对吗?”季知遥又问。
俞元被问得一愣,不是被戳穿的慌乱,而是被这句话给吓到了。
他几番眨眼,话到嘴边又迟疑许久,才颤声反问道:“你……你是想杀了他们吗?”
季知遥观察着俞元脸上几次变化的神情,忽而冷笑出声:“他们杀人偿命,不应该么?”
“可、可是……”
“没那么多可是,江湖不就是你来我往地争个快意恩仇吗,”季知遥说着,拾剑起身,走到俞元面前,将剑架到他颈侧,低声接道,“比如说我现在就可以看你不爽杀了你。”
俞元一动不动地站着,定定看着季知遥上挑的眼睛,窥探不出多少情绪。他回道:“我这条命本来就是你救的,你现在要拿回去也可以。”
季知遥看着眼前这人认真且又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顿感无趣地撤下剑转身走开。
他背身冷冷道:“我早说过,我们两清了。”
俞元抿嘴回道:“我知道,我……”
他话音刚起,还来不及说出后半句话,就被视线中季知遥腰后那道伤口给引去了全部的注意。
那个“我”在半路变了音,语气一顿,转变得急切起来:“你什么时候受伤的?”
此话一出,季知遥下意识便伸手想去挡住伤口,却是为时已晚。
他刚转过身,便看见俞元已经一个箭步冲了上来,隔了一步之遥时又顿住脚步,对上视线后就尴尬地偏过头去了。
俞元用余光又看了一眼,抿嘴问道:“是…之前与那个人打斗的时候吗?”
季知遥平静回道:“他砍我一刀,我要他一命,也不算亏。”
“伤口就这样放任不管的话,会……”
“我知道。”季知遥打断道。
话音刚落,季知遥就侧身走去前面的石桌,翻了翻那堆杂乱的草药,许久后勉强挑出几株。
然后他又将之前被人抢来抢去的药方拾起,铺平在桌上,对上面的血迹视若无睹地将那几株草药放了上去,而后拿着木棍就开始研磨。
片刻后,季知遥拿着磨好的草药,手在腰间迟疑之时,便听见俞元忍不住开口道:“我……我来帮你。”
察觉到手上东西多了另一股力量后,季知遥便松开手,头也不回地淡淡回道:“好。”
得到这句回应后,俞元便一边拿着草药,一边手嘴同用地从衣摆上撕下一条长长的破布,裹着草药敷在了那个血肉外翻的伤口上。
因伤口有些撕裂得厉害,稀疏的草药根本无法完全盖住,俞元低头捣弄许久,正纠结出一头大汗之时,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了季知遥平静的询问。
“好了么?”
他闻言一怔,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半夜出来偷油的贼鼠,莫名地心虚害臊起来。直到季知遥第二声询问之后才开口回道:“药……太少了。”
“就这样,没有了。”
季知遥说着,便丝毫不给机会地双手伸来接过了俞元手里的布条,在腰上缠一圈后潦草地打了结,然后起身看着还没反应过来的俞元,轻声道:“多谢。”
俞元闻声抬头,顿了顿回道:“没事。”
说完之后两人突然陷入了沉默,季知遥不说话,俞元又不敢说话。他眼神飘忽不定地看了许久,几次略过季知遥腰间那条有些滑稽的“腰带”,终于忍不住开口接上了之前的话。
“其实……当初俞家庄在名义上并没有参与围剿花宫。”
季知遥听后,终于转过身看向俞元,追问道:“什么意思?”
“当时整个俞家庄里,只有我娘去了。也不是特意去的,而是……正好碰上了,”他顿了顿,接道,“并且我娘从未透露过她是俞家庄的人。”
俞元话音刚落,季知遥便接着说道:“所以从‘名义’上来说,俞家庄并没有参与三十年前的那件事。”
“那为什么你还要来莲花门?”他又皱眉反问道。
“因为……我爹…曾是花宫的弟子。”
季知遥听后尚未做出什么反应来,只是沉默一阵,而后忽然笑了一声。
“魔教花宫销声匿迹快三十年,怎么如今随手一抓就是个昔日的魔教余孽。”
陈一啸是,齐子骞的娘叶碧云也是,现在连俞家庄的现任庄主也成了魔教余孽。
季知遥笑声还未落音,便听见俞元又补充道:“不是的,我爹早在事发之前就离开花宫了。而且……后来的那些‘魔教余孽’,根本就不是花宫的弟子。”
“因为……花宫当时满门被屠,没有活口。而后来被称作‘魔教余孽’的人,其实是……”
“是被救出来的,花宫养的‘药人’。”
那时本应该是最无辜的一群人,他们熬过了花宫惨无人道的折磨,最后却又被扣上了魔教余孽的帽子,死在了当初把他们从魔窟中救出来的那群人手里。
原来此间快意疏狂的江湖,容不下的不仅仅是那些所谓的邪魔外道。
季知遥听后垂眸静静看着前方,并没有多问什么。
他只是跟着轻声念道:“所以陈一啸也是花宫的‘药人’。”
俞元沉默着点了点头。
季知遥微微眯眼,皮笑肉不笑地又补充道:“那这么说,也算冤有头债有主了。”
俞元立刻反驳道:“那也不能因为自己有冤,而去滥杀无辜。莲花门的那些‘药人’,那些孩子,也是无辜的。”
季知遥应着“哦”了一声:“那你想怎样呢?”
俞元眨了眨眼,不解道:“什么……怎样?”
“怎样处置莲花门的人。”
“我?”他在季知遥的注视下,缓缓抬手指了指自己,“这……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没想处置他们。”
季知遥静静看着俞元手忙脚乱的样子,嘈杂之中忽然听见了几声响动,便抬手止住了俞元的动作,扭头看向了那道一动不动的石门。
下一秒,一顿一顿的脚步声便从寂静的环境中漏了出来,逐渐清晰地朝着他们这个方向靠拢。
片刻后,那扇沉重的石门终于再次缓缓开启。
映入眼帘的是一地的血迹与脚印等打斗痕迹,腐尸的恶臭之中还混杂着颇为新鲜的血味儿,痕迹一路延伸到了里面的牢房之中,没入暗影中没了踪迹。
而在石门开启之后,站在门前的陈一啸便瞬间被季知遥和俞元拿着刀一前一后架住了脖子。
他面露诧异,着实没想到这里还能留有活口,却并没有惊慌,反而仍旧笑眯眯地看着两人,惊奇道:“你们竟然还活着。”
季知遥手中的剑往前推了一分,生锈的剑刃深深压在那截干枯的脖颈上,他正欲开口问话,却猛地怔住了。
他们被关在这里许久,虽说暗室处在地下,温度较于外面偏低,可今年开春有些晚,即便是春末了,白日里还常常透着寒气,正午也不见热得多少。
但是石门打开之时,却迎面扑来一股极浓的热气。
季知遥抬头看向那道石阶,见地道口已被陈一啸关上,当即暗道一声“不好”,朝着俞元甩了一句“看好他”,便匆匆走着石阶上去了。
越靠近地面,那股热气便越盛,季知遥紧紧抿唇,在地道口两侧的石壁上摸索一阵后才找到开关。
打开之后,头顶瞬间猛地撩过一撮火苗,堪堪略过他的发顶划了过去。
季知遥擦掉额间冒出的那层热汗,转身朝着俞元喊道:“出来。”
正板着脸架着陈一啸的俞元听后,便一边看着陈一啸,一边抬脚准备带着此人走过去,却不想才动身就突然被一把拽住。
陈一啸依旧笑着,那笑容如今看来却阴恻恻的,让人不敢直视。
他问:“小兄弟,你既然不吃‘移花接木丸’,又为什么要来我这里呢?”
“我……”
俞元张嘴正想说什么,却被不知何时回来的季知遥拽开了。
只见季知遥冷眼扫了过来,二话不说地砍向陈一啸,刀刃又在即将落下来时顿住,刹那间,他又抬起另一只空手砍向了陈一啸的颈侧。
然后又在俞元还来不及反应时,将陈一啸甩在了俞元的背上,转过身边走边说:“别磨蹭,快点。”
俞元赶忙“哦”了一声,背着昏迷的陈一啸跟了上去,走到口处才反应过来外面起了火,惊呼道:“怎么回事?”
季知遥走在前面,忽然转过身来扒掉了陈一啸的外衣,连带着自己身上的也脱了。
他将衣服铺开扔出去盖去了周围,勉强止住了一点火势,然后便扭头看了看俞元一眼,又喊了句“快走”。
两人走出暗道后才发现,这间屋子已经烧得半塌,门口处的房梁与门架都跌落了下来,熊熊火声噼啪响着,疯狂舞动敲击着他们的耳膜。身边也没了退路,几乎已被封死。
季知遥低头扫视了一圈,看见旁边突兀地立着一个暗红色的砂罐,忍不住低头去看了一眼,然后便瞧见了十分恶心的一幕。
那里面躺着数百只数不清的白色小虫尸体,各个米粒般大小密集地挤着,砂罐之中没有水,干涸尽了,只有内壁还挂着几道红色的丝状物,像是干透的血迹。
万幸的是这些恶心虫子已经死了,若是它们在眼前一齐蠕动、翻滚……季知遥咬牙呼了口气,忍住了脑中即将出现的画面。
俞元背着陈一啸走了几步,又被火势逼了回来,视线转了一圈,见季知遥一直站着不动,只能出声道:“走不出去了,我们还是回暗道里吧。把地道口封死,等火烧完了再走。”
季知遥头也不回道:“你回去,好好看着陈一啸。别让他跑了,更别让他死了。”
俞元皱眉:“那你呢?”
季知遥这才抬头看向他,五官不似之前那样冷硬了,神情柔和了些,甚至有了几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我要出去。”
俞元闻言,一把拦下想往大火里冲的季知遥,吼道:“你疯了?这么大的火出不去的。”
季知遥望向门口,语气并无太大起伏:“这里离门不算远,出得去。”
出得去,却肯定会被烧掉一层皮。
“你等等!”
俞元死死抓住季知遥的手,用力往回拽着,却依然止不住季知遥往前走的步子。
拉扯之间,他也看见了那只砂罐,看见了那里面密集的小虫尸体,忽然愣神了一下。
这一愣神,再眨眼,季知遥便已挣开他走了两步出去,再往前就是被塌落房梁挡住的去路。
俞元慌张伸手,失声喊道:“阿遥,你快回来!”
也许是这句久违的称呼喊得太过自然,季知遥果真回头看了俞元一眼。
那双浅色的眸子本来平静无波,此刻在熊熊大火的映照之下忽然沸腾起来,火光照在季知遥的眼中,依然看不出多少情绪。
他并没有说什么,甚至没有停顿多久,就又转身转身往前走了。
周遭陆续落下挡路的木梁桌椅,他举剑劈开一条路,火须从他肩头滚过,烧焦了衣摆,那抹消瘦的身影瞬间被大火吞噬了进去。
俞元背上还躺着一个人,他早已大火烤得满头大汗,后背湿了一大片。在周遭火势疯狂的炙烤之下,太阳穴突突地疼着,有些精神恍惚。
可看见季知遥在乱舞的大火中忽然被淹没又时隐时现的身影,他心中忍不住慌乱起来,背着陈一啸就也跟着走了过去。
好在外屋的火并未像他们想象中烧的那么大,起火处应该是在里屋,所以暗道附近才烧得那么厉害。
走出去后,透过门口隐隐可见外面天色已晚,院子里也烧了起来。
俞元不由得思考起外面的火势又是如何,抬头间便看见季知遥已经站在了门口,半只脚踏了出去,侧身站在似是在等他。
他赶忙抬脚跟上前去,快到的时候,头顶忽然砸下一截烧的正旺的木梁,只感到一阵灼烧之气袭来,来不及反应之时,便看见季知遥过来替他挡了这一下,然后一言不发地拉着他赶快走了出去。
终于逃出那间火屋到了院中空旷地带后,俞元将背上的陈一啸放下去一旁,想要伸手去拉过季知遥看看伤势,伸到一半的手忽然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挡了回来。
他抬头一看,才发现本应该在候鹿山庄参与武林大会的齐长老竟然回来了,还将一旁有些站不稳的季知遥给拽进怀里,神色阴沉地看着他。
俞元张了张嘴,却发现一时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模糊地吐了几个字:“你……什…”
齐子骞低头瞥了一眼还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陈一啸,然后转头看起季知遥右肩上的伤。
他拨开那层被烧焦的衣服,只见那片伤口处已经被烧得鲜艳粉红,透着一层薄薄的水光,贴身的衣物被紧紧粘黏在上面,碰也不敢碰。
季知遥对着齐子骞低声道了句“没事”,然后扭头看向一旁的俞元,对上了他有些无措的视线。
见俞元几番张了张嘴又抿上,季知遥便开口道:“我又救了你一次。”
俞元点头接道:“是…是……你又救了我一次。”
季知遥平静出声:“那你便帮我一件事。”
俞元一怔,问:“……什么事?”
“你现在带着陈一啸离开莲花门,随你去哪儿。不要被人找到,更要保住他的性命,”季知遥抬眼看向俞元,“七日之后,你带上陈一啸,来当初那座山里找我。”
“能办到么?”他轻声道。
俞元沉默许久,视线几次对上季知遥那双映着火光的眸子,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成拳,沉声回道:“好。”
季知遥听后朝他露出浅浅一笑:“多谢了。”
然后他便拉上一旁脸色阴鸷的齐子骞,转身走了。
“莲花门四处都烧了起来,不宜久留,你也赶快离开吧。”
俞元最后只是在月夜的满天火星里,听见了这句轻飘飘的告别。
夜色正浓,本是万籁俱寂的时候,可今夜却又不太安稳。
前去候鹿山庄的路途中,齐子骞一声不吭地将季知遥身上的几处伤处理好了,然后又一声不吭地带着人赶路,从头到尾除了必要的话以外,什么也没说。
季知遥平常本就话少,也跟着沉默起来,甚至不见得有什么拘谨,满脸淡然地与明显生气的齐子骞一起赶着路。
直到入了临江,离候鹿山庄不过十几里远,眼看着就快到了的时候,齐子骞才梗着脖子,目不斜视地突然开口道:“遥遥当时不用替他挡那一下。”
他心急如焚地解决掉身边的麻烦,不顾一切千里迢迢赶到莲花门,看见那满门大火时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结果却刚好撞见了季知遥赶去替俞元挡下那截砸下的木梁一幕。
如何不气。
季知遥轻“嗯”一声,一样目不斜视淡淡回道:“小伤而已,不碍事。”
齐子骞听后不再说什么,只是默默攥紧了手,扣着季知遥的五指,死死不放。
赶到候鹿山庄后,季知遥才清楚直观地感受到了这次麻烦如何之大。
饶是他早就想到,前来参加武林大会的那百名莲花门弟子,会同暗室里那几个人一样到处发疯砍人,互相残杀。
尽管他早就看惯了血腥场面……
也被一袭黑衣的韩修伫立在血流成河的尸堆上的样子吓住了。
那张已长开了眉眼的俊阔脸庞上的表情麻木,浑身都是温热的血与伤口,让人分不清是人是鬼,仿佛发疯的不是别人,而是尸堆里活着的青年。
韩修闻声抽出剑,半张脸被喷涌的热血染红,他扭头看向赶来的季知遥,咧嘴一笑,轻声喊道。
“知遥哥哥。”
“我没让你失望,把候鹿山庄守住了。”
还没到候鹿山庄时,季知遥就远远看见正有人从大门跑出来。
背后血流了一地,那人疯疯癫癫踩着一地的血印,看也没看走过来的季知遥与齐子骞两人一眼,仓皇逃窜着消失在了幽暗的夜色中,不见踪迹。
而朱红的大门之后,半掩的门缝中还依稀能够窥见有人正在打斗。
季知遥见状皱起眉头,一步也不停地进了门,踩着一地的血迹,躲开那些互相残杀的人群,穿过数道桥池走廊,才终于到了候鹿山庄的正堂门口。
正赶上天光破晓,头顶天空露出灰蒙蒙的光线,却还未出太阳。
而韩修站在正堂前的阔院中,周身躺着一圈又一圈的尸体,他抽出插在最后一人胸口上的剑,浑身是血地看向门外的季知遥,咧嘴一笑。
在红与白的唇齿之间,无声无息又缓慢地从他嘴角溢出一道鲜艳夺目的血,悄然滚去下颌。
韩修眼底泛着红光,近乎疯狂地深深望着季知遥,一字一顿喊道:“知遥哥哥,我没让你失望。我把候鹿山庄守住了。”
他每吐出一个字,血便又添一道,不受控制地从他雪白的齿间挤出,沿着嘴角猖狂流下。
季知遥毫不犹豫地闪身跑过去,接过韩修手中落下的剑,同时双臂圈住了韩修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抬手覆上那双死死攥在他臂上的手,隔着湿滑的血液紧紧相握,轻声应道:“嗯,我看到了。”
韩修听后就靠在季知遥身上暂时昏死了过去,季知遥这才抬起刚刚抱住韩修的手,只见掌心之上沾满了浓稠的血,已分不清到底是其他人的还是韩修的。
他一个人正抱得有些吃力,刚想抬头看看齐子骞在做什么,便看见齐子骞已然到了他跟前,伸手把韩修接了过去。
季知遥环顾一周,看向角落的一道小门,扬头道:“走那边,去书房。”
这场突如其来又荒谬至极的残杀在他们赶来时就已接近尾声,此刻来去的路上四处都横躺着尸体,放眼望去竟然没有看见任何活人。
季知遥看着候鹿山庄现在血腥又凄冷的清晨光景,冷声问道:“天汇堂的人也走了?”
死的人大多都是莲花门的弟子,还有一部分应当是曾经来莲花门求过药的,再有的便是没能从这场残杀中逃出来,被无辜卷入的前来参加武林大会的其他人。
“走了,”齐子骞回道,“动乱刚开始的时候打得他们措手不及,死伤了一批人。然后就都陆续撤走了。”
虽说为他们准备了可供休憩的厢房,但身居他处,总是不能尽情安心的,说着光明磊落,却各个都心怀戒备,自有去处。
再者这场动乱与他们无关,瞧着那些人极尽癫狂见人就砍的模样,自然是能先脱身就先脱身。
待到这场闹剧结束,他们再好整以暇地上门来抓着候鹿山庄兴师问罪便好。
除了逃不掉的,就只有韩修还这样不死不休地待到现在。
季知遥低头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韩修,转身接过齐子骞递来的水和伤药,开始为韩修清理伤口。
齐子骞看了一会儿,开口道:“你待在这里,我出去看看。”
季知遥点点头,扭头道:“要是有活口就留着。”
“是吃过药的就不用了,”他顿了顿,接道,“你小心点。”
齐子骞闻言笑着“嗯”了一声,俯身在季知遥被冻得没有温度的脸上亲了亲,又递了一只面具过去。
季知遥接过那张触感柔软的人皮面具,抬眼看向齐子骞,见他说道:“若是有人来了就戴上。”
见季知遥点头后,他便不再做留,转身走了出去。
季知遥这才又转身看向韩修。
他们正待在书房中的那间里屋,几个月前季知遥还与韩修在这里数日温存,现在却是韩修一个人半死不活地躺在了上面。
他起身脱掉韩修的衣服,看着韩修前胸后背布满的新鲜伤口,忍不住抽了口气。
撕掉粘黏在伤口处的衣物后,伤口的血肉炸裂开来,往外翻着粉白的嫩肉,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涌着血。
季知遥只能先将药撒上去止住血,再用水擦去韩修身上粘着的血,轻车熟路地将韩修浑身的伤口处理好再包扎了,然后就坐在一旁垂眸看着。
他看了许久,直到看见韩修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渐渐回温,外面不知何时已天光大亮。
再然后便是日头渐渐西斜,无声无息地又入了夜,韩修昏睡了一整天。
中途齐子骞回来过,简单说了说外面的情况,又带了些药和吃食。见季知遥脸上已露了疲惫之色,轻声道:“他命大,遥遥不用担心。去歇一歇吧。”
季知遥缓缓摇着头,回了句“我没事”,就又看着韩修发起了神。
以往经常受伤的是他,而韩修才是每次为他上药的那个人。
莲花门百余名弟子,还混杂着其他门派中的人,韩修是怎么一刀一刀杀过去的,季知遥想不出来。
曾经季珉还在时,候鹿山庄还勉强有人可用,虽然落魄,却也不失最基本的颜面。
季珉死后,韩修上任,就开始彻底走了无法挽回的下坡路。
从今天就能看出来,韩修甚至没有任何心腹,也没有一个可用的人跟在身边。以一敌百地杀了几个时辰,从夜幕初降,到天光破晓。
“他撑着最后一口气,就是为了等我回来。”
季知遥轻声念着。
“若是天汇堂的人上门时,小修还没能醒过来,”季知遥抬头看向齐子骞,“那就只能先让你出面了,子骞。”
齐子骞点了点头。
他来出面当然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但他们现在已经没得选了。
虽说现在候鹿山庄里,还活着的都走了,该死的不该死的也都尸骨已寒,整个山庄中蔓延着一股死寂的味道,却并不像表面上这样安稳。
齐子骞没待多久,便又不放心地出去了。
季知遥垂眸看着脚下铺了一地的血红色纱布,抬脚将它们踢去了一旁,然后便靠在床边瞌眸小憩了一会儿。
也许是这几天实在累了,他竟不禁睡得沉了,直到被夜里的寒气侵袭得打了个激灵才惊醒了过来。
他一抬头,忽然感到手心下盖着的那只手动了动拇指,扭头看过去,就看见韩修正半睁着眼望着他。
那双眸子黑得极深,沉沉的,无言地看着他。
季知遥眨了眨眼,轻声开口道:“要喝水吗?”
韩修缓慢地点了点头。
季知遥便起身去倒了碗早就凉透了的水。
他伸手想去扶起韩修,却发现韩修起身实在艰难,只是微微一动,身上的各处伤口就迫不及待地开始渗血,只能作罢。
季知遥抬手抚平韩修皱起的眉,冰凉的指尖划过有些消瘦突出的颧骨。他仰头喝了一口水,含在嘴中捂得温热了,然后才俯下身去,捧着韩修的脸,嘴对嘴地喂了起来。
他渡得极慢,舌尖抵在牙根,轻轻含住韩修干裂的双唇,生怕呛着韩修似的,一小口一小口地将水渡了过去。
韩修也顺势微微仰头张嘴接着,他将舌尖伸到唇边,卷着季知遥口中的温水缓缓咽下。终于把干了一天多的喉咙给润了回来。
因忍不住喉间瘙痒,他低声咳了一道,却忽然感到季知遥开始准备起身离开。
韩修当下想也不想地便忍着浑身剧痛,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抬手将季知遥重新按回了身上,顺势还伸出舌头探进了那双微愣的薄唇。
季知遥被韩修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愣,再反应过来时嘴里已经被韩修那只温热的软舌纠缠了起来。
他只能继续俯身接着这道吻,一手撑着床沿,一手去将韩修按在他身上的手放了回去。
韩修因身上伤重,动作并未太大。季知遥也怕碰到他的伤处,不曾有任何推拒的动作,就这样任凭韩修亲了许久。
见韩修伤得严重,强吻上来的力气却一点也不少。季知遥起身后一边擦着嘴,一边不禁皱眉道:“你又发什么疯?”
韩修反手扣住他的手,一寸一寸往上摸着指节,哑声回道:“我以为哥哥不会回来了。”
季知遥冷笑着反问道:“所以你就把自己往死里折腾?”
韩修一怔,刚想解释,却忽然忍不住咳嗽起来。
季知遥见状便去倒了一碗水,他低头看着韩修身上又开始渗血的纱布,待韩修气息平缓之后,他又仰头喝下一大口,俯身喂了起来。
这次他睁眼与韩修对视着,表情不似刚才那样柔和了,喂水也喂得有些快,几下便喂完了一碗水,韩修也没再敢像刚才那样按着他亲。
季知遥抿了抿嘴上的水,低头看着韩修身上不知何时又裂开的伤口,抿嘴道:“别说话了。换药吧。”
韩修点了点头,看见季知遥转身去桌边捣鼓着东西,不一会儿后就端着药过来了。
他刚想抬起手,却又被季知遥按了回去。
“别乱动,我来。”
季知遥说着,掀开了被褥,将韩修腰腹上的结解开,双手掌心紧紧贴着那只精壮的腰腹,缓缓向腰侧两边推开已经浸透血的绷带,低声问道:“能有力气抬腰么?”
韩修闻声动了动身体,使了浑身解数也动不了多少,便只能等着季知遥将手垫在他脑后,微微抬起,然后另一只手又从他脖颈后贴着,微凉的掌心缓缓下移,小心地将绷带与伤口分开。
上半身的伤口换好药后,季知遥将韩修褪到腿间的被褥上推,正准备去处理他腿上的伤口,便看见某个东西已经高昂地立了起来。
因韩修浑身都是伤,有看得见的也有看不见的,处理伤口时季知遥便把他身上的衣服都脱了下来,总归躺在床上盖着被子,也不会冷着。
季知遥看着那根从被褥中弹出的紫红肉棒,波澜不惊地瞥了韩修一眼,见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便低头继续面不改色地换药了。
只是总感觉这次伤口处流的血更多了。
换完药后,季知遥又将被褥拉回来为韩修盖着,捻好被角后转身去洗了洗手上的血。
他再转过身来,便看见韩修还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深黑的眼睛一动不动,直勾勾地望过来,也不说话。
季知遥扯了扯嘴角:“说话。”
韩修将手指探了出来,搭在床边动了动,睁着眼睛眨了眨,哑声喊了一句:“知遥哥哥。”
夜里虽还冷着,但床间的被塌都已随着时节换了薄一点的,韩修身上盖着的正好,不过分厚重捂热,也不会太薄。
也正好能让他那根东西顶出一道小鼓包。
季知遥的视线从韩修脸上往下移,最后停顿在了那处鼓包上。
他慢步走过去,食指隔着被褥从韩修身上划过,一路从胸口划到了胯间。
季知遥用指尖点了点,漫不经心道:“就这么忍不住么?”
韩修又眨了眨眼,忍不住扬起嘴角,低声回道:“我见到哥哥就觉得欢喜。”
季知遥看了韩修一眼,然后将手伸进被褥里,避开韩修身上的伤口,摸索到了那根不知什么时候硬起来的阴茎。
他一手勉强圈住,一上一下地套弄起来,只听见韩修的呼吸加重,双眼舒服地半眯着,微微仰起头一直看着他。
季知遥低头对上韩修的视线,酸软的手腕猛地停住,然后用力在柱身上捏了一把,有些愠怒地出声道:“你这根东西难道是废了么?”
韩修舔着嘴角,眼中忽然像落了光似的亮起来,朝着季知遥撒娇道:“知遥哥哥,你过来贴着我好不好?”
季知遥偏头看了一会儿,俯下身凑到韩修跟前,两人的鼻息渐渐混杂在了一起。
他抬手别开脸侧垂下的头发,忽然感觉手下的那根东西又大了一圈。
季知遥:“……”
韩修眨着眼笑了笑,跟着抬起头,凑到了季知遥嘴边,伸出舌尖舔了舔,讨好似的轻轻点着那双薄唇。直到季知遥松开了牙关,他也顺势溜了进去,勾着那只软舌纠缠起来。
他嘴上不停地吞吃着季知遥口中的气息,身下却只被撸得只吐了点粘液,并没有要射的意思。
季知遥忍无可忍地将手拿了出来,双手撑在韩修脸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正准备出声骂几句,忽然听见韩修舔着嘴唇说道。
“知遥哥哥,你坐上来好不好?”
季知遥眯眼看着韩修那张色欲熏心的脸,忽然笑出了声:“你浑身都是伤,我坐哪儿?”
一刻钟后,原本坐在床边的季知遥没了身影,床边只落着一双倒地的靴子,和几件外衣。
季知遥披着里衣,从胸口到下身一路敞开着,屈膝跪在韩修身上,低头看着那双精神异常的眼睛,突然弯眼笑了笑。
他将手伸去身后,捏了捏那根还硬得厉害的肉棒,刮过柱身上跳动着的筋络,挑眉道:“你还真是不要命。”
说罢,他就扶着柱身,抵到身后那个只被潦草扩张过的穴口,将龟头挤了一小段进去。
韩修低声喘着气,忽然喊道:“哥哥。”
季知遥闻声抬眼看向他。
他又继续道:“知遥哥哥,你亲亲我。”
季知遥轻笑一声,说:“好。”
话音刚落,他就俯下身去,在韩修嘴上轻啄一下,然后伸出舌尖,舔了舔那双因失血过多而干裂苍白的唇,张嘴接下了韩修伸来的舌。
他们吻得激烈,在涎水交缠的声响中,季知遥才将身下的龟头完全塞了进去。
他忍不住闷哼一声,从韩修的纠缠中脱身起来,撑着膝盖抬了抬臀,开始慢慢吞吃身下那根东西。
韩修腰上有伤,大腿外侧也有伤,只有胯间那圈的皮肉还算完整。
因此季知遥并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能一手撑着床,一手扶着那根滚热的阴茎,一寸一寸地吃下去。
有些日子未使用过的小穴颇为生涩,方才扩张时季知遥就大概能感觉到,再加上韩修只能一动不动地躺着,这场床事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会有多好受。
极力吃了一大半进去后,季知遥垂眸看着韩修,按下他蠢蠢欲动的肩,低声喊道:“别动。”
韩修闻言只得重新躺回去,眨了眨眼看向季知遥,问:“疼么?”
季知遥瞥了他一眼,只摇了摇头,然后就闭上眼微微抬了腰,待肉棒从穴中滑出一些后,又缓缓往下坐去,就这样如此反复地动了起来。
待到身体适应以后,他才睁开眼,便看见韩修还在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不由得笑了一声,问:“干什么?”
韩修抿嘴咽下一口水,忍着想挺胯的冲动,哑声回道:“不是在干你吗?”
季知遥捏起韩修的下巴,左右看了一眼,低声笑道:“分明是我在‘奸尸’。”
韩修不太乐意地皱起眉,撇嘴回道:“是哥哥不让我动的。”
季知遥闻言抬手按了按韩修肩上的伤口,听得他漏出一声嘶叫,然后才从渗血的纱布上收回手,淡淡道:“你弄出这一身伤的时候,就没想过现在的结果么?”
韩修眨了眨眼,没敢把心中那句“我以为你不会来”给说出来,只是迟钝了一刹,却在对上季知遥那双浅色眸子时突然心虚,像是发现自己被看穿了一样,慌忙反问道:“那我这一身伤算不算为哥哥受的?”
季知遥闻言冷笑一声:“关我什么事。”
韩修见状,扭头亲了亲他头边撑着的那只手,笑着回道:“既然如此,哥哥当然也不用管我这身伤怎样了。我自己讨的苦头,自己会吃下去。”
韩修话说完后,却见季知遥低头看着他的胸口,没什么反应。
直到静默一阵后,韩修偏头在方才亲的那截手腕上又舔了一口,看到季知遥扭头看向了他,才扬头指了指身下,舔着嘴道:“哥哥,该动一动了。”
季知遥却眯起眼,猛地抬手盖住了韩修的脸,五指掐起韩修脸侧的软肉,悠悠道:“几月不见,别的没长进,反倒是顶嘴厉害了。”
“我什么时候让你这样去死守候鹿山庄了?”他缓缓抬起头,眼睑下垂,神色忽然凌冽起来,“你把自己搞成这样半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
看给我心疼吗?
想到这里,季知遥忽的冷笑一下。
“那你最好下次……”
说着,他忽然对上韩修的视线,看着那双幽深的眼睛,直愣愣地望着他,不停地闪过慌张的情绪。
季知遥顿了顿,收住了后半句的“死得彻底点”,改口道:“那你最好别再让我看见有下一次。”
韩修点了点头,刚想开口说话,又听见季知遥补充道:“他们要杀要打凭他们去,别人都知道跑,你在这儿跟那群疯子打什么。”
他低头看着韩修,又忽然笑道:“你也是个疯子。”
韩修毫不避讳地回道:“我本就是个疯子。哥哥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季知遥不由得笑了起来,捏住韩修的嘴,凑到他跟前低声道:“小疯子,接下来不许动,也不许说话,知道了么?”
韩修兀的被那声“小疯子”喊得失了神,愣愣地睁着眼看向季知遥,点了点头。
见此,季知遥才松开手,不紧不慢地坐起身来,将身后刚才滑落出去的肉茎又重新塞了进去,晃着腰动了起来。
他双手撑在床上,屈膝跪在韩修身体两侧,不停抬着腰起起落落,又因担心伤口,并没有坐得足够下去。
往日做爱时,身后那张小嘴每每都是被捅到最深处,那个极其敏感脆弱的地带在被反复碾压之下早已变了,每每情动之时都只会食髓知味想要再吃得更深一点。
于是,现在正坐骑在韩修身上的季知遥,正极力绷紧腰腹控制着身下抽插的深浅,本是不敢坐得太下去,身体上又忍不住想再插得深一点。
他正找好了一个舒适的频率,不会太快,也不会太慢,恰到好处地摩擦着肉壁的感觉。再时不时扭扭腰,让龟头好顶着敏感处碾过去,直直爽得打颤。
可偏偏这感觉上又差了那么几分,不知是因为插得不够深入,还是因为全靠自己掌握而失了刺激感。
直到大腿已有些酸了,他才皱眉看向韩修,见韩修也正喘着气,眯眼享受得很,却也并没有要射出来的意思。
季知遥动作一顿,将双手撑去韩修头侧,塌下了腰,抬起了臀,低头对上韩修颇为无辜的眼睛。
他张嘴轻喘几声,忽然发现这样的姿势更容易擦过敏感点,便就这样由慢到快地加了速度,才终于在敏感处被多次碾压摩擦下的疯狂快感中泄了出来。
他浑身抖着,伸手去接住自己阴茎上流出的白浊。听见韩修的呼吸蓦地加重许多,便顺势就着还没退却的高潮余韵,故意收紧小穴,一顿一顿地继续抽插着。
这才终于让韩修一动不动地射出来。
季知遥被体内的那股浓精射得又是一抖,没忍住叫了一声,然后勉强回了些力气地撑起身来,拉起滑了大半的里衣下了床。
他双腿正合不拢地站在床边,夜间凉风从他身下钻进去,吹过大腿上正缓缓流着的精液,带起一阵寒意。
在身后失禁般的感觉中,季知遥抬头对上了不知何时回来的齐子骞的那双意味深长的眼睛。
现在大抵已过了子时,夜色正浓,轻寒料峭。
今年的春天似乎比往年更冷一些。
季知遥忍不住裹紧了身上唯一一件衣服,抬头看向齐子骞,那双细长的眼睛平日里总是一副精于算计的模样,此刻也是如此。
齐子骞靠在帘边的柜上,歪着头微微笑着,喊了一声:“遥遥。”
季知遥站在原地顿了顿,正欲走过去,垂在身侧的手却忽然被人拉住了。
韩修抬手勾着他的小拇指,轻轻扯了扯,高潮后的脸色红润许多,人也精神了起来,正一脸不悦地看向帘口的齐子骞。
下一刻,齐子骞便笑着走过来,在韩修怒冲冲的脸色下,将衣衫不整的季知遥拉进了怀里。
“明日就要有贵客登门了,韩庄主还是多多休息,养伤为主,”他将头靠在季知遥肩上,挑眉看着躺在床上无法起身的韩修,把手收得更紧了,“再说遥遥照看你这么久,也该休息休息了。”
韩修被堵得哑口无言,半晌后才忿忿回道:“知遥哥哥去休息,你留下来。”
“我也累着呢。看韩庄主现下精神不错,想必待我歇一歇再来也不迟。”齐子骞说着,便不由分说地拉着季知遥就准备离开。
韩修正没有办法地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却忽然听到季知遥停下脚步问道:“去哪儿?”
如今的候鹿山庄宛如一座欲盖弥彰的空城,除了他们三人几乎再没有活人留在这里,却处处都有着其他人的眼线,着实是无处可去。
齐子骞眨了眨眼,一脸恍然大悟,附和着回道:“是啊,去哪儿?”
“如今好像没什么安稳的地方,”他低头正做着思索的模样,忽然猛地抬起头,将季知遥推到了墙角,眯起眼睛,舔唇道,“那不如就在这里吧。”
看着季知遥微愣的神情,齐子骞低下头抿唇一笑:“遥遥觉得呢?”
季知遥面不改色地捂住了齐子骞快要落下来的唇,从容道:“说正事。”
齐子骞闻言一笑,握着季知遥的手偏头吻了上去,缓缓道:“天汇堂的人已经去渝州调查莲花门了。”
季知遥冷笑一声:“动作倒是快,可惜只剩一片废墟留给他们了。”
躺在床上的韩修忍不住出声问道:“废墟?”
齐子骞偏头回道:“陈一啸临死前放了一把火,算到现在也过了一天一夜,烧得差不多了。”
“陈一啸死了?”韩修皱眉道。
“迟早的事,”齐子骞转头看向季知遥,眯眼笑道,“对吗,遥遥?”
季知遥点点头,平静回道:“他大限将至了。”
以人入药必然极其损耗“药人”的元气,子母蛊同生同死,不同的只是服下母蛊之人并不会有什么影响。
最初的移花接木丸药效应当没有如今的这样强劲,所以当初花宫被灭后,那些四处流浪的“药人”还能好好活着。
但肯定不会一直都好好活着。
陈一啸隐姓埋名苟延残喘了三十余年,到如今却突然冒出头来搅起这样一场风波,事成之后又一心向死地准备了结自己。
肯定也是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日可活了。
“他最多不过再活个几日,”齐子骞悠悠道,“所以遥遥才把这样一个‘死人’交给了那小子。你说七日之后,他是就此爽约,还是背着一具尸体过来?”
“我本就没想过他能将陈一啸活着带来。”季知遥头也不抬回道。
“那小子?”韩修才平复没多久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上次夜闯候鹿山庄的那个?他怎么会在莲花门?”
齐子骞挑眉看了看季知遥:“那就说来话长了……”
话音未落,那句“说来话长”就被季知遥出声打断:“碰巧遇见而已。”
韩修撇嘴不爽道:“难道就非他不可吗?”
齐子骞听后也看向季知遥,似乎也跟着在问:非他不可吗?
季知遥静静望着前方,并未接上他们两人的视线,神情自若地说道:“小修,你好好休息。”
说罢,他看了齐子骞一眼,推开那只圈住他的手,直直走去门帘,头也不回道:“去外面书房。”
韩修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齐子骞紧随其后地跟着季知遥走了出去,门帘随后落下,轻飘飘地荡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好在他本就元气大伤,方才神采奕奕的模样只是太过兴奋的缘故,片刻后就又精神不济地睡了过去。
而外面书房中,唯一一盏亮着的灯仿佛早有准备似的,刚好就立在软榻旁边。
昏黄光线朦胧地打在季知遥脸侧,他抬头看向身后的齐子骞,然后便被欺身压过来,半躺在了榻上。
他股间还湿着,方才韩修射进去的精液并未流完,扒开里衣就能看见一塌糊涂的下体。
齐子骞将那双骨肉匀称的腿分开,架着膝窝往上抬起,一手探去身下,就着湿黏的液体就插了两指进去。
才被使用过的小穴丝毫没有排斥,轻轻松松地容纳下了这两只修长的手指,甚至还吸咬得厉害,显然方才并不满足。
齐子骞将一只腿推到了季知遥胸口,凑到他耳边低声问道:“遥遥下面怎么又湿又紧的?”
“刚才怎么样?”他继续追问。
又咬着耳垂挑逗道:“自己玩得舒服么?”
身体被肆意玩弄的感觉让人感到欲罢不能,又总是不够酣畅。季知遥攀着齐子骞的双肩,整个身体顺着那股力道往前耸着,在有些磨人的酥麻感里被问得烦了,轻轻蹙眉反问道:“你是不是不行了?”
齐子骞闻言挑了挑眉,并未收回手,反而又添了一指。三指在快速的进出间反复抠挖着肉壁,次次都掐着敏感处来去,片刻后就弄得季知遥绷着身子发抖,忍不住地四处扭了起来。
偏偏他整个人都被齐子骞按在身下,无处可逃,只能在疯狂涌出的快感里,胡乱抓着手,低声急促地喘了出来。
齐子骞手里模仿着性交的动作,激烈地指奸着身下的季知遥,自己也跟着动情地发出几声低吼。
他看着季知遥在他制造的频繁堆叠的快感之下,终于维持不住脸上的平静,有些失神般的颤抖着高潮起来,这才狠狠抠了几次肉穴,意犹未尽地抽出手。
他一边看着季知遥大口喘气的模样,一边伸手去握住季知遥那只正在缓慢往外吐着精液的阴茎,故意圈着柱身,用力往龟头上推了几次,然后便看见季知遥被他弄得二次高潮,还没流尽的精液一齐射了出来。
在季知遥猛地拔高的叫声里,他又凑到耳边去低声问道:“遥遥再说说看,我行不行?”
季知遥喘着气想推开,却猝不及防地被攥住了手腕,双腿骤然被掰得极开,大大敞着,才被手指玩得高潮的小穴就猛地插了一根挺硬的肉棒进去。
“啊——”
此刻异常敏感的肉壁也跟着兴奋,马上就本能地吸咬起来,阴茎才插了大半进去,就已经听见了明显的水声。
齐子骞顿时感到身下被湿润温暖的小嘴吸咬得舒爽极了,眯起眼听着季知遥突然加大的娇喘,舔唇又道:“遥遥说呢,嗯?”
季知遥仰头喘着,催促地点了点头,十指深深掐在齐子骞背上的肌肉中,乱蹬的小腿也被抓在手中动弹不得。
被迫高潮的身体本就格外敏感,此刻又被人突然插入粗硬的阴茎,浑身翻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痛麻之感,细微的疼痛之中又夹杂着无法掌控的酥爽感,前所未有地刺激着他有些混乱的神经。
他答不出完整的话,只能艰难地喊了几声齐子骞的名字,泪眼朦胧地看了过去。
却不想齐子骞被那双柔软的视线看得一愣,身下又感到涨了几分,便掐着手下的肉臀抬了抬,挺胯操了起来。
季知遥宛若一只离了水的鱼,不停挺着身子大口呼着气,嘴中短促地叫着,不知不觉中就渐渐染上了哭腔。
好在齐子骞的动作并不快,只是次次抽出大半,再不急不慢地又整个插进去,每一次都极力碾到了最深处。
他似乎并不着急自己的感受如何,只是仔细看着身下的季知遥在他这样慢而深入的抽插中,跟着频率低声喘叫的模样。
还有那双渐渐沦陷在快感中的琉璃般的眸子,染着水色,波光粼粼地抖落下几滴情欲之泪。虽然季知遥并未说什么,却已然是一副被欺负得泫然欲泣的样子。
偏偏他自己还毫不知情,只是下意识地奋力挣开了手,一手放在嘴边咬着,一手撑去齐子骞的胸口。
然后那只手便被齐子骞带着解开了衣带,摸上了宽阔结实的胸肌。
他这才抬眼看向齐子骞,见此人还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并未情动,他自己却已被一系列的操干弄得失了神,破了音。
可他已被操得浑身软了,只能无可奈何地闭上眼,两行小泪便从眼角流下,又被齐子骞俯身下来用舌尖接住。
随后他咬在齿间的手也被拿开,齐子骞覆唇吻了上来,撬开唇齿去吸吮他舌尖。
紧接着身下的撞击也忽然快了起来,次次深入浅出地抽插在穴心深处,快而密地夺走他最后一丝理智。
季知遥被操得合不拢腿,也闭不上嘴。只得无意识地接下齐子骞探进他嘴中的舌头,就连喘叫声也被捂在嘴中,化为稀碎又难耐的闷哼,与唾液一齐从嘴角溢出去。
本来软趴下去的性器也在不知不觉中又硬了起来,在次次快而猛的抽插里吐着粘液,点落在腰腹上。
季知遥抬手环住齐子骞的脖子,忍不住呜咽几声,喘道:“子骞…慢点……唔。”
齐子骞“接”住他嘴中的话,勾着那只湿软的舌头又吮了几下,才舔着嘴角松开,一边粗重地喘着气,一边眯眼反问道:“慢点?”
“慢点你还受得住么?”他说着,探手下去圈住季知遥的阴茎,快速撸动几下,就又看见季知遥不停抖着泄在了他怀中。
他也被骤然咬紧的小穴吸得呼吸一沉,掰开那双大腿架在腰上,托着肉臀高高抬起,挺着胯深深往里插了几次才射了出来。
射过之后,齐子骞又将肉棒继续插在穴里,抬腰又轻又慢地插着,再次抓下季知遥乱蹬的脚踝,俯身凑到耳边问:“遥遥怎么不说了?”
“嗯?”他沉“嗯”一声,舔了一圈齿尖,眯眼看着季知遥几次高潮后涨红的脸,伸出舌尖细细舔起耳垂和脸颊,吸咬着那几块滚热通红的软肉。
得不到回答,他便重重挺胯操了一下,在季知遥骤然拔高的叫声里又问了一次。
季知遥撇开他的脸,推着身前的那片胸口,颤声回道:“起来。”
他刚坐起来的身体又猛地软在一阵极重的插入里,抖着腰又补了一句:“你行。”
他一手撑在齐子骞脸上,用力推开,抬脚往那个还在耸动着的胯踹了一脚,翻了个白眼继续道:“你最行了。”
齐子骞笑着为他拢好衣领,简单清理了身上的精液体,满意道:“你睡着,我去烧点水来。”
季知遥点了点头,乏力地躺去榻上,懒懒看着齐子骞抱来一床被子给他盖上,对视几眼后就出了门。
季知遥眸子半瞌,身上的热气还未散尽,刚好暖暖地泛起困来。
他扭头望了望外面的天色,似乎依稀透起了光,春末的夜,已经不长了。
日头出来后,候鹿山庄大门外就迎来了一众浩浩荡荡的人。
为首的武林盟主长孙术看了看这里残败的景象,点了手下几个人去清理清理,便踏进了庄主书房。
书房中的案桌之后,韩修正病殃殃地坐着,脸色苍白,气虚虚浮。他身边只站着一个小厮,一动不动地低头弓着身子,看不清脸。
韩修望着长孙术,试图撑着坐起来,猛地咳嗽几声,虚虚道:“咳咳……我等有失远迎,还望长孙堂主恕罪。”
长孙术看着韩修身上还在渗血的伤口,走上前关切回道:“韩庄主哪里话,伤势如何了?”
“恐怕还得休养些时日。”韩修低咳几声,朝着身旁小厮挥挥手,为长孙术落座上茶。
长孙术点点头,稳稳坐下,抬头又道:“武林大会的事我已命人去彻查,定会给韩庄主和诸位一个交代。”
“至于候鹿山庄……”话锋一转,他顿了顿,“说来惭愧,这场无妄之灾,是韩庄主替我们天汇堂扛下了。”
韩信闻言抬起头,正想接话,又被长孙术继续打断道:“不过韩庄主放心,我等不会坐视不理。今日我带来的人,韩庄主挑些入得了眼的留下,这段时日里就任凭候鹿山庄差遣。”
“长孙堂主哪里话,”韩修摇摇头,“这件事若是查清楚,也算是给江湖众人一个交代。至于人手……不必留太多,还是堂主的安危更重要。”
两人你来我往地寒暄推拒了半天,长孙术才终于耐不住地朝着屋内众人挥了挥手,使着眼色道:“你们都下去吧,我与韩庄主有话要说。”
韩修垂头笑了笑,也顺势抬手推了推身边的小厮一下,低声道:“出去吧。”
季知遥仍旧低着头,余光瞥见长孙术的目光一直盯在他与韩修身上,脸上皮笑肉不笑的,审视的眼神仿佛快要穿过那层轻薄的人皮面具,看出他的真实身份了。
他点点头,走在最后一个,带上了门,在门关上的那一刹那,终于还是跟长孙术对上了一瞬的视线。
这个年近古稀的老人,目光却如鹰眼一般,丝毫未见老态龙钟之感,季知遥不由得动作一顿,有些失态地留下一声关门的闷响,站去了门边。
只这么一眼,他就已经确定,儿时是见过这位天汇堂堂主长孙术的了。
可世事更迭,兴衰交替,自三十年前魔教风波之后,候鹿山庄都已换了两次庄主,天汇堂却仍旧是长孙术手握大权。
是因为后继无人,还是不舍得放下手中的那些东西?
大约一炷香过后,屋内说话的动静才停了下来,片刻后,长孙术便开门出来,带着人走了。
季知遥本是站在一旁目送他们离开,却忽的又对上了长孙术转来的视线,只能忙得低下头去作揖,听见长孙术远远朝他道:“好好照顾你们庄主,可马虎不得。”
季知遥低声回了句“是”,抬头再看时,天汇堂那一行人已过了转角,不见踪影。
他转身进屋,又带上了门,扭头便看见韩修欲言又止地站起身来,只能皱着眉走过去将人扶住。
“要拿什么东西?”他问。
韩修抓住他的手,刚握上那一瞬力道大得出奇,而后马上又松了手,只是虚虚握着,又抬手指了指胸口处已经渗血的伤口,道:“该换药了。”
季知遥点了点头,扶着韩修回里屋床上躺着,一边换着药,一边问:“他说了些什么?”
“还是以往那些话,”韩修咬牙忍着痛,沉声回道,“没什么稀奇的。让我好好听话罢了。”
季知遥垂眸看着那些还裂得厉害的伤口,只不过是今天为了应付长孙术出去坐了一下,许多本就还没开始愈合的伤口就又重新撕裂开。看样子,饶是用再好的止血药撒遍全身,恐怕也得躺个十天半个月才能完全结疤。
他将药粉成片地撒上去,抬头后果然看见韩修一声不吭地憋了满头的大汗,又去拿了汗巾一一擦干净,然后才开始包扎。
“五天后我要去荆州找陆广,”季知遥看着手中雪白的布条在瞬间便被染红,不由得放缓了语气,低声道,“你好好养伤,让子骞留在这儿照看着你。”
“你一个人去?”韩修皱眉道,“不行!”
“你不放心我一个人去荆州,”季知遥低头看着他,眸子逆光垂着,看不清神色,“我就放心你一个人半死不活地躺在这里?”
韩修哑言一阵,抿嘴道:“就这么着急吗?”
季知遥摇头:“拖不得了,天汇堂的人很快就能把莲花门的事查清楚。我们没多少时间。”
见季知遥心意已决,韩修只能轻轻吸着气,忍下身上阵阵钝痛,又问:“这次…要去多久?”
“我去问点事情,”季知遥道,“很快就回来,不出……五天吧。”
韩修点点头:“好。”
“我的话说完了,”打好最后一个结后,他低头看着韩修,垂眸问,“你呢?”
韩修怔了怔:“……我什么?”
“你这几年暗中拔掉眼线的事,长孙术不可能不知道,”季知遥瞥他一眼,淡淡开口,“或许他把这次武林大会定在候鹿山庄就有这么个原因?方才他到底跟你谈了些什么?”
“……”
“不说?”看着韩修一言不发地把头偏过去,他轻笑一声,“那就让我来猜猜吧。候鹿山庄庄主这个位置,是不是又该换个人来坐坐了?”
韩修闻言一愣,转过头来看着季知遥,垂着眼回道:“不……还没有。”
“还没有?”季知遥继续看着他。
“他让我帮他找东西,找不到的话……”
“找不到的话就换人?”季知遥不紧不慢地接上话,继续追问,“找什么?”
“……药方。”
至于是什么药方,自然就不言而喻了。
季知遥不太意外地笑了笑,又忽的皱起眉:“时间过去这么久了,他为什么还要让你找这个?”
三十余年过去,找得到的自然已经找到了,找不到的也早就烟消云散了,如今流传于世的九成九都是假货,又何苦还要找呢。
韩修摇头道:“不知道。他一直认为候鹿山庄也藏了一份残卷,但是从来没人找到过。”
季知遥:“看样子,当年那场风波,候鹿山庄陷的也不浅。”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季知遥忽的皱眉道:“他也知道你与季珉的关系了?”
韩修一怔,而后眨了眨眼,“嗯。这件事也不难查到。”
毕竟连他自己都先于他人查清了,对于天汇堂这样的势力来说更是易如反掌。
“知遥哥哥……”韩修顿了顿,垂眸低声问道,“你也知道了?”
季知遥低声“嗯”了一句,料想齐子骞告知他时,韩修或多或少也知道这件事,便专心思虑着别的事,并未发现韩修忽然的异常。
直到手腕忽然被人攥住,季知遥这才抬头看向韩修,皱眉问:“怎么?”
“哥哥如今真成了我的哥哥,”韩修抿唇沉默一阵,轻声问道,“会不要我了吗?”
季知遥抬眼轻笑一声:“怎么,你现在才觉得罔顾人伦?”
韩修一怔,垂下头去,“不,就算我一开始就知道……我也会这样做。”
“那还有什么好问的?”季知遥拿起换下来的血布,将散乱的东西一一收拾好,“这几日都不得消停,你没事就好好躺着,也让我少操点心。”
与韩修是不是亲生兄弟这件事,于季知遥来说都并无差别,他曾经最该去学着体会血缘之亲的年纪里,早就被季珉训练着该如何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