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藏着的东西太多,放不开心去感悟世情,何谈将心境提上去?
心境会限制他的眼界,也能影响他对内力的掌控。正因如此,沈无端才会把端清当年送给他静心养气的冰魄珠转赠给楚惜微,算是个治标不治本的办法。可没想到这臭小子是直肠子缺心眼儿,连一句屁话都没放出去,就先掏心掏肺地去对人好了。
眼下两股真气已经纠缠成一团,饶是沈无端也不好强行将其分开,只能等楚惜微醒来自救了。
要么心境提上去使《歧路经》更上一层楼,真正达到“求同存异”的境界;要么就干脆废了《惊鸿诀》,从此专精一道,虽然这种做法风险大,但是有沈无端和孙悯风两人在,左右无性命之忧,只是会亏损近半内力,以后慢慢练回来,也算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沈无端这些话没避讳人,看似在叮嘱孙悯风,实则还是在看叶浮生和端清的反应。
端清就像一座人形冰山毫无反应,倒是叶浮生神色骤变,虽然收得快,但沈无端作为一只资深老狐狸,对他的反应观察得清清楚楚——在他说完之后,叶浮生垂下的左手紧握成拳,指节都开始发白,呼吸更是漏了一拍。
沈无端莫名就有些欣慰,觉得自家义子总算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看叶浮生也顺眼不少,挥手让孙悯风带他俩出去了。
把闲杂人等都赶出去了,他才把院门关上,回头看见端清还坐在柳树下,连衣服褶皱都没乱。
沈无端憋了半天,最终也没憋出句好话,重逢来得太猝不及防,他曾经想过的千言万语到现在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好回屋拿了两坛酒放在桌子上,对端清道:“喝!”
端清抬起一双淡漠的眼看了看他,倒是没拒绝,掀开红封就灌了一口。
这一口酒水连绵不断,等他放下的时候,坛子里起码空了一半。
沈无端死死地盯着她那张苍白依旧的脸,忽然道:“你知道这是什么酒吗?”
端清瞥了一眼酒坛上的红纸黑字:“是‘天人醉’。”
“天上神仙一杯倒,红尘俗客百年沉……半坛子‘天人醉’下肚,我能醉上十天半个月,可你连脸红都没有。”沈无端的目光落在酒坛上,“我分明记得,你以前是喝一杯都会醉的。”
端清看着他:“酒量总是会长进的,何必大惊小怪。”
“说得也是……”沈无端笑了笑,“就是没想到……对了,我在里头兑了十年份的梅花酿,当初本想给你送过去,可惜没找到人,现在尝着味道如何?”
端清颔首道:“很好。”
沈无端忽然不说话了,他盯着端清的眼睛和那一头白发,脸上所有的嬉笑都消失不见,只留下面沉如水。
“错了。”沈无端道,“我根本没兑梅花酿,只是为了报复你多年不见,特意往里头兑了些艾油,你是从来不喜欢这个味道的……可现在,根本没尝出来。”
端清垂了下眼,平平淡淡地说道:“哦。”
“看到你第一眼,我以为自己在做梦。”沈无端沉声道,“我十二岁就跟你玩作一堆,到现在我已头发花白垂垂老矣,你却还跟三十年前一样青春不老……这怎么能不像是做梦?”
端清道:“苍老从来不止于皮相。”
“是啊,我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就知道你除了一副皮囊……内里恐怕都老朽了,死气沉沉,根本没有活气。”沈无端冷冷地看着他,“让我猜猜,你现在没有嗅、味两觉,不受酒毒药效,不哭不笑,也无喜怒之动……就像个冰封多年的活死人一朝苏醒,看起来一如往昔,实际上就是行尸走肉,对不对?”
他这些话说得不留情极了,甚至可以说是难听得让人恼火,要是放在三十年前,端清早就抬手揍得他哭爹叫娘,可是现在还不动如山地坐着,活似他说的人根本不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