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韩润礼盯着曼雨默默无言。曼雨看不清他的神情,猜不透他的心思。见他不再像刚才那般对她喊打喊杀后,她放柔了语气,继续游说道“陛下!您若真要杀我,我也无话可说。杀死我和我的朋友对您来说就跟捏死两只蚂蚁般那样简单。只是,只怕您一旦杀了我,您的计划就会立即化为泡影!”
“陛下您南征北战,见得世面比我多,学识比我渊博!您不可能不明白这个中道理!”话开了头,曼雨越说越顺溜“今日在马车之上,我已经把您的计划大致告诉了永宁王。我今日回来虽然怀有自己的私心,但说到底,我若是继续留在侯府,永宁王和东陵国才会投鼠忌器,这对侯府,对您,对整个计划都有利!相反,如果您杀了我,永宁王便会不惜一切毁了侯府,毁了这个计划,那么陛下您多年来的心血也就白费了!”
韩润礼依旧不语,只顾埋头沉思。其实他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低估了她对他的影响力。在接到消息的刹那,他满脑子都是她同永宁王见面的样子,纸上那满满地楷体字符,他只注意到了她为了救永宁王以自己的性命要挟王管事的字眼。他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才会气冲冲地杀过来。加上,她刚刚抱着他的手喊永宁王的名字,这就如同在伤口上撒盐般。
此时曼雨的一席话犹如当头棒喝让他恍然大悟。最后,他皱了皱眉,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着,也罢!既然自己对她下不了杀手,那就留着她吧!二十多年来,首次遇到一个能勾动心弦的女子。虽然她不属于自己,留着她总好过永远也见不到了强。
再者,正如曼雨所说,对于这个计划,留下她远比杀了她来得更恰当些。至于说,她是否会暗中做手脚,这暗中的手脚会对整个计划有多大的影响,这就要看他韩润礼的能耐了!
一切想通了之后,韩润礼平静地坐在矮凳上,低声道。“说吧,你这次回来到底有何目的!”
曼雨无法看清他的神情,但从声音的起伏来看。猜测韩润礼应该已经稍稍平复了心绪。她遂大着胆子继续道“我既然已经是陛下您的俘虏,生死都握在您的手中,我也就不怕您知道。其实我这次回来有两个目的。一则,我希望事成之后。陛下您能放了我的朋友。二来,我希望陛下您能看在我曾鼎力帮助您的份上,在事成之后与东陵国签订停战协定!”曼雨停顿下来,等着韩润礼回应。
“第一个要求好办。只是这第二个要求,孤王恐怕不能答应你!”韩润礼皱了皱眉,统一四国是他一生的梦想。怎能因为她轻易的一句话而停止!
“这第二条确实是有些为难您。只是我有此提议也并不完全是为了东陵国。我在大漠国呆的时日虽然不长,但也能看出,您是个雄心壮志的明君。不爱歌舞。不嗜声色,是个受万民爱戴好皇帝。可是‘一将功成万骨枯’,陛下您连年征战四处讨伐,将士们死的死,伤的伤。多少孩子失去了父亲!多少父母失去了儿子!多少妻子失去了丈夫!多少人因为战乱流离失所!是时候好好地休养整顿一番了!大礼国已经被东陵国攻占。这是不争的事实,就算您在明年雪化之后带着大军前去攻城也不一定能夺回来。相反。您倾巢而出,国内空虚,反而会给西蜀国留下可趁之机!”
“虽说‘分久必合’是大趋势,但合也有很多种合法,不仅仅是攻城掠地一条道儿!再者,要合,必须具备天时、地利与人和这三大条件,缺一不可。当今天下,除去已经被灭国的大礼国,西蜀国虽是个边陲小国,虽有天堑相护易守难攻,但国力较弱,没有侵吞他国的实力。东陵国虽然占了大礼国,但却尚有许多的内乱需要平息。大漠国由于连年的征战已经是人困马乏,加之,若这次能一举除去梁董两大家族,国内只怕会有一场不小的动乱。这样看来,三国都还未具备消灭他国的实力。”
曼雨停顿了一下,想看看韩润礼的反应,不想他却一句话也不说。曼雨只好继续分析“东陵国之所以能够攻占大礼国,实则是大礼国朝廷已经腐朽至极,外不能拒强敌,内不能慰百姓。皇上乃至整个朝廷都失去了民心,很多人甚至等着盼着有人推翻当朝的皇帝,另立明君。所以,当大漠国和东陵国派兵攻打之时才会势如破竹。可是当今剩下的三国之中,百姓虽说不上丰衣足食,但却不似大礼国灭国前的情形。所以,要想攻占他国,首先民心这一项就不具备条件。与其两国相斗,弄得两败俱伤,让第三国得利,还不如暂时休兵,各自休养生息,待具备实力之后再做打算!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大漠国取得了胜利,那也必将是一场硬仗,伤亡惨重。难道陛下您希望看到您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哀鸿遍野,饿殍满地,血流成河吗!若真是到了那个时候,只怕陛下您将成为千古罪人!迟早有人揭竿而起,大举义棋反扑您!”
曼雨越往下说,韩润礼的眉头皱得越紧。说实话,他往日只是思考如何行军作战,如何征伐天下,如何收服有用的将士,如何训练一流的探子。他很小的时候,他的父皇便耳提面命他要成为一代霸主,统一四国。他也一直沿着这条路走,他从未曾思考过,他到底想要一个怎样的天下。
他的父皇是个好皇帝,父皇在世时大漠国就已经民富兵强了。他继位之后,只需沿用古法,偶尔推陈出新,就基本能掌控整个大漠国的局势。所以他的心思大多数都放在了行军作战之上。好在大漠国的百姓本就骁勇善战,所以也没有人站出来指责他。
可是今日,听了曼雨的一番话后,他犹如醍醐灌顶般清醒过来。此时,他首次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他统一天下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将众生如蝼蚁般踩在脚下吗?还是为了成就一代霸主的身后名?又或者是为了天下的百姓都能过上太平的好日子?
若是为了前两项,那他成功的那日便是遗臭万年的时日。若是为了第三个,那么。除了大礼国的动乱之外,此时其他三国并无什么内乱,百姓尚能温饱,正是安享太平的时候。他四处挑起战事,便是把万民置于水火之中。最终身后只会留下一个好战的骂名罢了!
“陛下,不瞒您说,其实在带上这张面皮,进入侯府的刹那,我就已经猜到您打算在计划成功之后当众揭开我的身份,好把祸水引向东陵国!”话既然都已经挑明了。曼雨索性把所有的话都说出来“或许这是个一箭双雕的好法子,既能掩盖事实的真相。又能为您东征寻到正当的理由。但是,陛下您有没有想过,在民愤的催动下,刚刚经历了大清洗的大漠国还能不能再经历一次大规模的战争!”
此时的韩润礼有些羞愧。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代明君,将会成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霸主。不想。自己尽然连初衷都没弄清楚就带着大军四处生事。面对曼雨的质问,他无言以对。
但身为国君,他有容人的雅量和非凡的气度。今日既然有人提醒了他,在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后,他立马决定回到正途上来。
“不错!你说得很对!孤王原本是那样打算的,只是”韩润礼掐掉了话尾。他其实想说,他虽然曾不止一次那样想,但是他打心眼里舍不得牺牲她。但是一想到永宁王。他就打住了。
“那请问陛下您到底是要一个血流成河的江山呢?还是一个太平盛世呢?”曼雨一步步诱导着。
“孤王自然是想要一个太平盛世了!孤王虽然有野心,但并不是昏君,更不是暴君!”韩润礼脱口而出,同时也暗自下了决心。他要成为真正的明君,为万民营造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
“这么说来。陛下您是已经同意了我的第二个请求了!”曼雨欢喜地站了起来,黑瞳闪闪发亮。
“你!”韩润礼有些吃惊。看着眼前欢天喜地的女子。他不禁疑惑起来,脱口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啊?”曼雨有些莫不着头脑,疑惑地看着他“我自然是水千舞啊!前大礼国郡守水正的女儿啊!”“不可能!”韩润礼立马否定,盯着她的双眼似要穿过她的面皮看入她的内心般,一字一句道“你刚才的一番分析丝丝入扣,每一字每一句都点到了要处。思维如此敏捷,条理那样清晰,就连饱读诗书的男子都不一定能做到,何况是你这样一个大门不出二门迈的小姑娘!说!你到底是谁!不然孤王可就不客气了!”
说着,韩润礼已经伸出双手紧紧地固定住她的头颅,右手则摸到她的耳根处,准备撕开人皮面具。
“喂!陛下您到底要干什么啊!疼死了!难道您忘了,这面皮必须要特殊的药水才能拆下来吗!”面皮薄如蝉翼,死死地黏贴在她的皮肤上,就如同她的第二层肌肤般。他大力地撕扯面皮就跟在撕她的脸颊没什么区别。
她紧紧地握住他的双手,可怜兮兮地看着他“陛下您冷静一下!就算您要看我的真面容,那也请您先把药水准备好再撕好吗!不然,您这样鲁莽行事,万一在我脸上弄出伤口来,可怎么办啊!我虽然不是什么美女,但也好歹不能把我弄成丑八怪啊!”眼看着她双眼含泪,鼻子皱成了一团,闻着满怀的梨花清香,韩润礼知道眼前的她并未被人掉包。只是,他隐隐觉得她就是有些不对劲,可是即使他瞪穿了双眼,也看不出端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