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斯年悲哀地意识到,自己竟无法再没有唇语辅助的情况下完全读懂伊蒙打出的手语。
他只能靠着伊蒙温柔地眉眼表情,判断出是在安慰自己。他如鲠在喉,只能将伊蒙抱住,轻拍他的后背。
“他提起了他的哥哥,似乎很担忧你们二人不合。”乔伊帮着解释。
“不意外。”向斯年注意到乔伊给伊蒙换了新的助听器,“是我的错,他哥怎么打骂都是应该的。”
伊蒙连忙摆手,又伸手去碰向斯年先前剃掉头发的伤侧,那片头发还没长长,看起来参差不齐,还盖不住疤痕。
伊蒙想说向斯年也受了伤,应该是尼禄的错才对。
“我现在能接他回去吗?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
向斯年对自己有多不管不顾,对朋友就有多上心。
乔伊简单地嘱咐了两句,同意向斯年带伊蒙回去。
临走前,他又把向斯年叫住,问他说:“你真的不想跟我一起到城外去吗?”
向斯年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否与乔伊“志同道合”,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和乔伊是两类人。
他期待到城外闯出一片天地,却又陷入自我否定。
实验室里的东西已经少了许多,那架叫黎明的机甲也已拆解成了若干部分,方便运输。显然,要不了多久,这片基地就会人去楼空,两人绝无再联系的可能。
“我……”向斯年说不出“不想”二字,迟疑许久后小声道,“我不知道。”
乔伊的目光平静如水,似乎能将向斯年的心事映个透彻。
良久后,他轻声说:“想好了记得来找我。”
即便料想到自己可能永远也不会“想好”,向斯年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既便伊蒙戴着口罩,遮不住的地方还是可见狰狞疤痕。
向斯年不忍再看,埋头走路。他因为读不懂伊蒙的手语而感到更加自责,不敢跟伊蒙搭话。
两人沉默地返回据点。
距离门口尚有几米远的时候,向斯年便发现门口有着一团灰扑扑的东西。走进了一看,发现是那只先前常来、最近冷不丁消失了一段时间的狸花猫。
准确地说——
是猫的尸体。
可怜的小家伙被开膛破肚,身子已然僵硬。
向斯年对这种小动物向来没什么特殊的感情,既不厌恶驱赶,也谈不上喜欢。或许,这只会主动贴上来蹭他腿的小猫就算在某一天凭空消失,他也不会有所挂念。
可是偏偏,它以这样一副残忍的模样出现在面前,向斯年突然觉得脑中某个一直紧绷的东西“啪”地一声断了,表情阴沉得可怕。
伊蒙拽了拽向斯年的衣角,担忧地看他。
向斯年未语,用脚将狸花猫的尸体轻轻拨到一边,开门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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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世(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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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斯年带着白手套,用镊子夹着棉球,细致耐心地擦洗捏在指间的弹簧,动作不紧不慢。面前的地上是其它刚拆卸好的零件,按照一定次序整齐平铺摆放着,逐一清洗过去是个不小的工程。
莫莉卡进来看到这些零件,一下子就认出之后拼好的东西会是什么,表情因此立马严肃了起来。
她问道:“什么时候去?带几个人?”
“预报说,今晚是个雷雨天。”向斯年将弹簧举起来,对着光仔细看,“你有空吗?”
作为老大,向斯年知道每个弟兄的任务安排,当然清楚空闲与否。
莫莉卡戳穿他:“明知故问。”
“我的意思当然是问你跟不跟我去。”向斯年把擦净的弹簧轻轻放在一边,拿起另一块零件。
莫莉卡还是老一套回答:“明知故问。”
深夜,暴雨如约而至。
向斯年点了跟自己时间比较久的几个人,一同离开据点。
众人身着宽大的带帽披风,布料偏硬,能防雨,还方便擦去某些一不小心泼溅来上液体痕迹。
前阵子公布了限电政策,贫民窟的夜晚彻底无光,只有个别屋内亮着烛光。除非闪电劈下,众人疾步穿行于巷中的身影才会被照亮。
雨声彻底掩盖了脚步声,尼禄据点内没人注意到屋外聚集了一行人。
向斯年率先走到门口,朝屋内听了听,随后让开,用左手打了几个手势,最后摆了下手。最近的弟兄立即领命,毫不畏缩地破门而入。
骂声立即响了起来,紧接都抄起家伙。转眼间,冲在最前面的人已经各自找了个目标,厮打起来。
向斯年贴着门框而站,大半个身子藏在门外,右手始终不动声色地藏在斗篷之下。他目光犀利地扫视着屋内的战况,冷静又专注地找寻着自己的目标。
终于,随着一声大喝,尼禄露了头。只见他正举起引以为傲的□□,试图主导战局。
向斯年瞳孔一缩,眼中的杀意几乎要溢出来。他随即迈出半步,自门后闪身而出,抬起右手,露出黑洞洞的枪口。
响雷压过了枪声,燧石摩擦时炸开的火光混在接踵而来的闪电中,这场夜袭不可能在贫民窟内掀起波澜。
□□掉落在地,尼禄捂着自己血肉模糊的右手不断哀嚎。
那声音太过凄惨,屋内人都暂时停手观望。尼禄的手下见自家老大受伤,各自有怒有惧,很快回过神,望向门口枪声传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