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向斯年平静地接受了事实,“那么,前往下一处……”
腿像是灌了铅,渗进鞋里的沙子把脚底磨得生疼。林迁咬着牙坚持,一路上没抱怨半个字。
只是每次饮水时,他都留恋着不愿停下,必须要狠狠做一翻心里斗争,才能强迫自己把盖子重新盖好。
这样一来,他的饮水消耗就难免比向斯年多了。
但向斯年没戳穿他,暗暗计划最后把自己的那部分分给他就是。
五天的时间,两人先后抵达了两个水源点,但结果依旧是碰壁。
更糟糕的是,理论上两人能抵达的范围内,已经再没有记录在案的水源点了。讨论过后,他们决定朝着黎明城所在方向前进,希望能沿途遇到未记载的水源点。
第六天出现了沙尘暴,寸步难行,只能躲藏。
第七天时,林迁的水已经全部喝完了。
他故意没做声,继续仰头假装饮水,不过向斯年很快注意到这小子的嘴唇始终干涩、不带一点水痕。
“没水了?”向斯年递过去,“喝我的。”
“不要。”他声音沙哑得几乎不可分辨。
“你小时候都没嫌弃我,现在反而嫌弃了?”向斯年说的是刚把这小子捡回去的时候。
“我不嫌弃你!”林迁连忙反驳,“但物资都是平分的,我不能喝你的水。”
向斯年依旧朝他伸着手,晃了晃水壶:“你要是脱水晕倒了,我还得背你,麻烦更大。快点喝,少说话。”
林迁这才迟疑着接过,拿在手里晃了晃,发现只剩下小半壶了。两个人一起喝,兴许再撑一天都很难。
被死亡笼罩的压抑愈演愈烈,林迁觉得心里好像绷紧了一根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啪”地一下断掉。。
这天夜里,虽然眼皮沉重,但心里发慌,林迁迟迟不愿合眼。
他总想说点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中揪出一缕,小声问向斯年:“乔伊的机械花……修好了吗?”
向斯年没想到他会冷不丁提起这个,短暂诧异过后说:“一直没时间搞,还没开工。”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弄坏的……我向你道歉……”
“……”向斯年垂下视线,然而只能看见林迁夹杂着沙粒的头顶,他叹了口气,说,“没事,我原谅你了,不用放在心上。”
虽然谁都没戳破,但似乎两人都意识到了生存希望愈发渺茫的事实。
听向斯年这么说,林迁宽慰了许多。
他突然叫了声“老大”,像是有什么不得不说的要事。
“赶快睡吧,别胡思乱想了,明天还有路要走。”
向斯年阻止他讲任何消极言论,强迫自己闭上眼。嘴里干渴得狠,他只能试图用入睡的方式掩盖不适。
然而林迁似乎不想罢休,他撑起身子,挪到向斯年面前,跨坐在他腿上。以这种姿势,他终于能比向斯年还高些。
“老大。”
林迁又唤了一声。
凑近看,向斯年的面色也是那么憔悴。原来在硬撑的可不只林迁一个人。
向斯年缓慢睁开眼睛,用靠坐的姿势与林迁对视,沉默地给出回应,让他继续往下说。
“再一天,最多两天,我们就要死在这儿了。”林迁的语速很快。他猛地攥住向斯年衣衫前襟,他的眼里有恐慌和迫切,还有些难以察觉的不甘。
对此,向斯年的回应只有斩钉截铁的否认:“不会,我们——”
“你听我说!”林迁屈起手臂,将自己拉进,“我本以为,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我都可以等,你无法接受我的心意,那我就以最普通的身份待在你身边,不做任何出格的事。”
“林迁……”
向斯年下意识用手推向林迁的膝盖,先是用力,然后逐渐放松。
“可真意识到自己不久后就会死,我才发现,这种遗憾……我……我没办法忍受。”
他的表情看上去快要哭出来,但由于脱水,眼眶没有像往常那样盈着泪水。
向斯年眼睁睁地看着林迁将原本与他交汇的视线下移,敏锐反应过来这小子的意图。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来由地心慌起来。
林迁也不淡定。
他的决定很大胆,自己心里也没谱,手都在抖。
“所以……所以……我想在死前——”
林迁心一横,闭上眼,缩起手臂的同时倾身向前。
不过向斯年的反应更快,他抢先一步抬手,捂住林迁的嘴,阻止他贴近。
这是林迁第一次做这么出格的事,即便镇定如向斯年也被吓了一跳。
林迁睁开眼,眉心蹙在一起,眉眼间浮现出哀伤和绝望。
“听着,我说了,我们不会死。”
这不过是拒绝的说辞。
他已经不认为他们最后能有幸走出戈壁,和救援部队汇合。这种时候仍被拒绝,就意味着他这辈子都得不到向斯年的回应。
他不认为自己有太大野心、太多奢望,明明只有这么一个愿望想要被满足,明明只是不走心地配合一下就行,可向斯年还是不愿意。
对林迁而言,这是彻头彻尾的失败。
此时,他的无力感比黎明被宣布归属凯尔时,还要重上千百倍。
林迁垂下肩膀,手臂也不再用力,拳头松开,落在向斯年胸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