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在夜里听到那人的声音时,陶林就沉醉于那份特有的温柔之中而无法自拔了。
“大家好!欢迎收听今晚的《同一星空下》,我是你们小胖哥!最近呢天气开始热了哈,虽然说这才四月,但我们这儿就快夏天了!南方春天就是短啊。今天下午我骑摩托车沿着滨河边上溜了一圈,被人认出来了,他问我啊,‘哥你为什么叫小胖呢,你也不胖啊!’我跟他说,‘我都胖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了!’你们知道是哪个地方么……”
陶林在黑暗中笑了出来。自己第一次听到小胖的声音并不是在这个节目,而是之前电台录了个广播剧,小胖任男主角。剧情本身很玄乎,讲的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姑娘一见钟情,而后得知他们其实有着三生三世的约定。小胖将男主的痴情演绎得淋漓尽致,陶林没有喜欢上楚楚动人的女主角,而是喜欢上了这个男人的声音。他隔天上班时便向同事打听了一下,得知这人就是他们隔壁的娱乐台的当家男主持小胖。陶林在新闻台,新闻台与娱乐台之间没什么交集,加上二人排班时间也不一样,他从未见过小胖本人,只在电台往年的员工合照中找到了小胖。但集体照里每人也就能露出个脑袋,小胖的模样也看不真切。事实上陶林也没有那个胆子主动去找小胖说话,他所能做的就是记住小胖主持的几个节目的播出时间,只要那几个时间段自己没事,都会去听。
“哎,我们今天的话题是:你上学的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欢迎听众朋友们踊跃给我们发短信哈……”那边小胖还在叽叽呱呱地说着。陶林很佩服他,在广播剧里可以那么温柔,在这个节目里又活泼得吓人。不过不管是哪个他,陶林都很喜欢,因为那声音都是由一个人发出的,是那么动听。
《同一星空下》是个纯粹的娱乐节目,周一到周六每晚十点半开始,时长为半个小时,每天都有一个谈话主题,然后由主持人来读大家的短信,间或夹杂着一些征友的信息。陶林曾想,如果这个节目的主持人不是小胖,可能就会相当无趣。是小胖的声音和他的风趣幽默让自己每天坚持空出这半个小时,来听这个其实没什么营养的节目。
听小胖的节目是陶林一天中最快乐的时间,而这样的时间过得飞快,一晃节目就到了尾声。听着小胖向大家说“晚安,我们下周再见”,陶林忍不住想,如果他是自己的朋友就好了。和这样的人在一起,无论何时何地都一定很愉快。
在脑内小小地幻想了一下,陶林关掉手机,进入了梦乡。
因为性格原因,陶林没能像其他富家子弟一样走上出国镀金的道路,而是上了本地一所普通大学,按母亲的意思学了播音专业——虽说陶母对待儿子的态度太过专横,但这方面她的决定却是没错的,因为陶林没什么特别的本事,只是先天有个好记性和一把好嗓音,学播音是再适合不过了。陶林小时候就展现出过人的记忆力,上小学时学校要求背的课文不管再怎么长,别人背起来很吃力,他只要仔细看上两遍,基本就能从头到尾一字不差地背出来。靠着这份长处,他小时候成绩特别好,然而上了中学后,渐渐发现有些学科,比如数学,光靠记忆力是不够的。可惜陶林只有好记性,逻辑分析能力不佳,在理科上各种吃瘪,最后成绩也就普普通通,刚好够他考进本地院校的。其实他在经历了某个事件后,儿时曾经引以为傲的记忆力就逐渐衰退到普通的程度了。只有好皮相和好声音还存在于他身上。
在毕业之后,父亲想让他进自己的公司实习一阵,将来接手自家企业,但他对经济和管理一窍不通并且毫无兴趣,虽说性格畏畏缩缩,却也好歹还有几分年轻人特有的自尊,不想让人说他是个只靠父母的庇荫过活的家伙,便坚持要自己找一份工作。然而现实是无情的,如今竞争那么激烈,他也没有过人的能力,最后得到的是一份跟学的专业八竿子打不着的工作,每天早出晚归,从家里出发要坐好久的地铁再转公交车才能到工作的地方。他没法开车去上班——一来他的跑车如果开过去只会吓得他的老板炒了他,二来公司附近连个像样的停车场都没有,他的车如果放在那儿估计分分钟都有被仇富心态的人刮花的危险。
每日做着乏味沉闷的工作,又有相当一部分时间浪费在路上,工资可怜得大概连父亲一个月的烟酒钱都不够。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三个月,直到老板在试用期快结束的时候完全没表示出让他转正的意思,那一日在下班高峰期的地铁站里,他卡在人挤人的自动扶梯上龟速移动,前边的女人散发出臭味的油腻头发以及头发间隐约可见的头皮屑,让他突然愤怒难耐。
当日他回到家就对父母表示这份工作不想再做了,迎来的自然是母亲无情的嘲讽。父亲再次劝说他进自己的公司做事,而他只是拼命地摇头。最后还是陶父先作出让步,并且说服陶母动用她的人脉把他塞进了当地的广播电台。
☆、2
比起电视台来,广播电台的播音员至少不用露脸,压力似乎没那么大,然而毕竟都是事业单位,内部也分有若干派系,各派之间明争暗斗,是个让人很难松口气的地方。如果不是看在陶母的份上,以陶林的性格大概没法在这里顺利地呆下去。新闻台的总编和导播先和陶林见了面,试了试他的反应能力和口才,一眼就看出这小子除了声音好之外就再无其他优点,但陶母在电台的地位举足轻重,这次她又托了本市的宣传部长亲自来说情,总编不敢得罪陶林,但也不能让他独挑大梁,只好让他去做夜间的整点新闻插播,以及后半夜的新闻播报。
就这样,陶林是电台内的“特权人士”,相比其他新人,他不用去跑采访,只需要根据别的记者的采访稿来写新闻播音稿,并将采访录音做些剪接,在播新闻时插进去就可以了。他也不需要像其他同事那样轮流倒班,不过也为此牺牲了夜里本该休息的时间,作息从此昼夜颠倒。
陶林每天晚上七点到电台,先整理新闻内容,写好播音稿,剪好现场采访录音,等八点开始每逢整点都有十分钟的新闻播报,这便是他发挥作用的时间。新闻台到后半夜两点休台,于是他每天献声的时间加起来也就只有七个十分钟,不过算上两段新闻间的准备工作,他的任务其实也不算轻松。而且要是节目组定在上午开会,他也得按时赶过去。
本来他还有一个女搭挡,但那个女生反应很快而且嘴巴又甜,又懂得看领导脸色行事,很快就被提拔到别台当主持人去了,只留他一个继续在整点前后的节目交替之间插播新闻。这样的工作时间使他的生物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