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切菜用,今日切肤之痛,往手臂割一刀,伤口不致命,表皮流血,最痛。
男人见状,了然,深感佩服:“割伤自己,痛一点,抗药效最好。保持清醒,才能有活路。程意城,女生做成你这样,也很辛苦啊。太理智了,不肯服输,死得会慢一点,受折磨也会比较多。”
他伸手抚摸她脸:“倒不如求一求我,顺了我的意,等下我对你温柔点,你还能享受下,让你见识见识,除了卫朝枫,世上能让女人快活的男人还有很多。”
她见他如见一个笑话:“我连卫朝枫的意都不想顺,何况你?”
“好啊,有骨气。”
男人偏头,伸手将她上衣撕下。
“有骨气有骨气的活法,你要走这条路,我也奉陪。”
是谁对她讲过的。
‘你没有办法否认的,程意城,你已经接受不了别人了。’
她几乎有点前世今生之感:卫朝枫啊……
一种钝痛的遗憾。
耗尽了心力,费煞了时间,一场情谈四年,分手了,还不肯放过,要来提醒她,世上这许多的人,她接受得了的,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药效渐利之时她神魂失措,陌生男子在对她宽衣解带,动作粗暴,带着目的性,不给她活路。
忍一忍,也就苟且偷生了,他只辱不杀,这她是知道的。
可是当他欺上身,咬住她颈项吮出一串深色痕迹时,她终于发现,这过程,太难受了。
还有女儿心尚未实现。
古镇长街,清风明月。夜晚千灯掩映,有老人摇着蒲扇讲述那一串串遗落在时间里的旧故事。
深院锁清秋,凤冠霞帔,出嫁那一晚有红烛照华容。
垂挂的流苏被掀起,她在正好的年华盈盈一笑,她的丈夫抚过她的脸,一腔温柔熏神染骨。
一世三生,动人心弦。
程意城常常想,故事的后来是怎么,那一晚的烛火是否幽燃至天明。每每这时,就会有老人对她一笑:后来的故事,便是你的了。
卫朝枫向她惊人一跪,发下重誓,此生只做她一人的卫朝枫。
她忽然不想偷生了。
还有情深意重在,怎么甘心,让自己从此不清不白。
厨房用的刀忽然横在两人之间,是她举了起来。
尹某人笑笑,意料之中:“程意城,你不敢。”
他料定她:“即便我伤你,你也不敢伤我的。做人太有条理,太君子,就会有这样的后遗症。试想一下,你捅进来,取我命,下半生你连做梦,都将背负一条人命。做恶人,需要天分,你没有这天分。”
他说得对,她不敢。
路过菜场看见杀鸡都要闭眼,何况是对人。
可是一个人要做一件事,穷途末路起来,总是有办法的。
“我不敢伤你,我总是还敢伤我自己的。”
不容他细想,她已经动了手。
对准自己,一刀捅下去,心脏三分之二在左,她的刀尖就往左。
古语有云,有一事必有一累,多情多累,一死一醒,子虚乌有。
做人通透烈性至此,震得如尹某人一介恶人,也倒退三步,魂飞魄散。
刀尖入肉,寸寸深,血水从缝隙中争先而涌,连皮带骨,倒计时耗她性命。
他捂住嘴,不敢置信:“程意城,你敢……?!”
她不欲逞英雄,到这一步,无所谓怯懦:“没有办法的办法,我也怕死。”
失血很快,一生一死都在他一念之间。
杀鸡尚且还要师傅带,何况是对人。恶人也有限度,超出了限度,他顿失准则,见她如见鬼神,一个女人心狠起来,恐怖得很。
“程意城你疯了?!”
她仰头,没有后悔:“你若有这天分,背我这条命,你大可试上一试。”
灵魂与灵魂厮杀一回,尹珈上败下阵来。
被她震住,良心尚未泯灭,下意识做了反应。拿起地上的手机打了120,连声音都在抖:“这里需要救护车,医生,请尽快……”
看她一眼,他有窒息感。看一个人从生到死,是种折磨。
何况眼前这女生,该闹时不闹,该哭时不哭,该惧怕时不惧,该痛时不痛。
穷鸟入怀,猎师也不杀。
他丢下手机,落荒而逃。
程意城一笑。
她非常非常满足。
办法都用尽了,吓退了三人,用了脑子尽了力气,没有亏待自己,她不枉此生。
剩下的,全凭天意。
随手拉过被脱下的衣物,堵在胸前,刀未拔,血流慢一点,自救还有望。她不勇敢,痛得很,她怕疼又怕死,如今孤身一人到这境地,全是天意。
捡起地上的手机,拨下快捷键。
她不要故事中常有的遗憾结局,话未说,别未道,留一地遗憾,一口孟婆汤桥上站一站,下辈子程意城还如何记得卫朝枫?
“程意城?”
卫朝枫在开车,车声呼啸,他心神不宁。
“我在路上,我今晚来找你,不要再把我挡在门外可以么?傍晚见了肖原,去了老地方……”
她听到他说:“程意城,我非常非常想念你。”
她在重伤之际,仰头盈盈一眶热泪。
他永远不迟,长街永远凝着他和她的一腔盛年,是她走得急了。
“卫朝枫。”
她血色全无,声音越来越低:“听我一句,对女孩子,不要像那天那样,沉默不答。面对喜欢的人,女生都会非常聪明,你不说,她也明白你心里想着她欠你,你那样想了,她就会想还你……”
一命还一命,不好收场。
她这前科已铸,后来人有样避样,能少一点都是好的。
胸前衣物已堵不住血水,痛得她血色全无。她已经尽力了,给自己延长了这么久。
要下舞台了,有大彻大悟之感。
人生一场戏,头面戏衣,她脱了戏服,递给他一些心里话,令他还能在今后的人生大戏中,承载一腔英雄美人。
“卫朝枫。”
顿了顿,又喊了声:“唐硕人……”
谁说人间是非,入了肺腑,有力难拔?
血流一地,洗净红尘。
所谓‘血洗’,原来还有这一层意。
疼痛难忍,痛得她连话都无力说完整:“以后若你成婚,要记得,对你妻子,争端之处,要让一让,哄一哄……”
小龙哥当日笑脸犹在眼前:程意城,日后你和卫朝枫结婚,可不能收我份子钱……
她一笑,盈盈允诺:可以,不收。
她早已准备嫁给他。
错了位,阴阳隔,‘卫太太’这一职,她做不了了。
话未完,头一垂,通话未结束,手已滑在地。
手机滚几滚,无人再捡起,听得卫朝枫在电话那头一声凄厉:“程意城——!”
三千世界,存殁参商。
白骨如山,公子红妆。
第60章存殁(1)在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