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荆楚各郡的地方豪强、乡野村间,到处流传起种种猜测议论。人们好奇的揣度着,接下来荆州军内部究竟会发生怎样离奇的变故。
是一团和气皆大欢喜?还是剑拔弩张硝烟四起?抑或是外来势力趁机介入,一举摧毁桓家百年根基?
现而今,南郡公桓玄在北府兵的保护下,安然回到了荆州地界,顿时把那些猜测推上峰顶。近在石城、远在巴蜀,各方人马都伸长脖子、竖起耳朵,等着好戏开场。
所以,今天能来参加接风晚宴的雅士们,个个心中都忍不住窃喜,想着之后可以有资格在亲朋好友们跟前吹吹牛皮,给大伙儿分析分析未来荆州的大势,也算极有面子。
然而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荆州军内部的斗争,居然已经到了如此险恶的地步。
桓玄甫一抵达,立马就对自己的嫡系亲信动了手。
当然,或者也可以这么说,像陈桐川这种“拥桓派”的骨干人物,竟然会秘密反水,才一见面,就向自己的小主公下毒手。
这其中的凶险复杂,实在不是他们这些外人能看明白的。
门外的北府战士大步进来,接替黑衣女子压住了陈桐川,抓肩头拢二臂,把这家伙绑了个结结实实。
桓玄仿佛丝毫不在意刚才所发生的一幕,笑着对赵亮等人介绍道:“长史大人,诸位,这位姑娘名叫荀雯,是我朝名将荀松之后,自幼拜入家叔门下,做了他老人家的义女。雯儿武功还不错,所以叔父便命她待在我的身边,平时扮作寻常侍女,其实是在暗中提供保护。你们绑架妖僧那晚,就是她悄悄料理了司马道子部署在弥陀寺外的眼线。”
赵亮闻言恍然大悟,不禁仔细打量了荀雯一下,说道:“原来如此啊。这要讲起来,我们还真得好好感谢荀姑娘那晚仗义援手。”
荀雯俏脸一红,轻轻的点了点头,却并没有说什么。
桓冲见状呵呵一笑,道:“咱们都是自家人,就不必那么客气了。”
说着,他又转过头来,面色一沉:“陈叔,说起自家人,你的所作所为,可就有点不地道了。当着大家的面,仔细讲讲吧,我桓家到底哪里亏待于你,竟然令你投靠外人,跑来暗害我桓玄?”
陈桐川咬牙忍着手腕处的疼痛,恶狠狠道:“我不知道南郡公在说什么!老陈为桓氏一族赴汤蹈火、流血流汗,辛辛苦苦了半辈子。无论功劳苦劳,荆州父老全都看在眼里。可是南郡公却听信外人谗言,诬陷于我,桐川死也不服!”
“哎呦,都闹到这步田地了,你还嘴硬呢?”桓玄故意假装讶然道:“陈叔,当真先喂你吃两口菜,你才肯招吗?”
一听说又要让自己试菜,陈桐川立马从硬汉变成怂包,再也不敢叫屈狡辩,跪在原地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赵亮心里清楚,这会儿时间紧迫,他们得分秒必争,尽快拿下陈桐川,否则一旦拖延久了,等在外面的甘仲平便有可能提前杀进来。
于是,他在旁边开口道:“陈将军,我看你也是条汉子,咱们就明人不说暗话啦。司马道子的阴谋已经被我们识破,保护南郡公的大军已经在赶来此处的路上,随时都有可能杀到石城。到那时候,不论是甘仲平那区区五十个手下,还是你带来的三千兵马,肯定都没有好下场。方才南郡公说过,愿意给你一个机会,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住了。”
听赵亮这么说,陈桐川眼珠子转了转,然后又望向桓玄。桓玄见状,面色平静的点点头:“不管怎么说,我还得叫你一声姑丈嘛,终须顾念一下家人的情分。但是,倘若你还要抵死狡辩,我现在就可以弄死你!而且不仅是你一个人,你们整个陈氏家族,都得陪葬!”
陈桐川再次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垂头闷哼道:“南郡公,老陈并非有意背叛,实在是受了多年的委屈,无处宣泄。我鬼迷心窍,罪该万死,不敢奢求南郡公饶恕,但是还请您看在陈家祖上的功劳,放我家人一条生路吧。”
桓玄淡淡道:“你不用跟我在这里讲条件。如何处置,我心中自有分寸。如果你还有点良知的话,就乖乖配合,莫要一错再错。”
陈桐川此时就像霜打了的茄子,叹道:“您想知道什么?请直言吧。”
桓玄转头盯着赵亮,赵亮连忙道:“你之前跟甘仲平是如何约定的?倘若能在宴席上得手,两边怎么配合?”
陈桐川痛苦的答道:“额……如果支妙音的东西管用,我便在你们药力发作时,喊来卫兵,趁着一片混乱把所有人全部灭口。”
他咽了咽唾沫,苦涩道:“如果出现意外情况,比如有人提前毒发,进而引起其他人的警觉,那么就利用哨子通知衙门外面的甘仲平,让他率领手下杀进来。而我留在城外的三千兵马,则专门用来看住北府兵,只要他们有任何异动,或者想要进城,就立刻进行阻拦,务必给甘仲平争取足够的时间。”
赵亮知道他所言不虚,又问道:“你们既然在城中拥有兵力优势,为何今天下午的时候不直截了当的围攻我们,反而如此拖沓?”
“不是有意拖沓,”陈桐川无奈的叹了口气:“一来,会稽王希望由我出面,亲手谋害南郡公,这样我便再没有退路,只能死心塌地的投靠他。二来,举兵围攻并非那么简单,我和甘仲平都担心,万一你们当中有一两个高手,拼死突围出去,那么后面的布局就会出现纰漏。所以……所以能悄悄得手,那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