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我不是鱼,又怎么可能知道鱼究竟快不快乐。”
“也就是说,一个非常简单而又直接的事实就是,我们根本没有手段知道作者的原意是什么。”
“那么既然如此,我们又如何能够确定,我们所复原的所谓‘古籍原意’,就是‘古籍原意’。我们如何去复原一个,我们永远无法知道的事物?”
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发出喃喃的反问。
从他口中说出的一个又一个的句子仿佛具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能够将人们熟以为知的“常识”给敲得粉碎。
“所以,方才被告代理人,将古籍点校简化为所谓的复原古籍原意。仿佛像是点校者坐在桌子面前。一边是一个所谓的写着‘古籍原意’四个字的模具,而另一边则是古籍。点校者只需要机械地照着这个模具进行还原就好了。”
“但现在我们已经明白,古籍原意是我们根本无法知晓的事物。我们根本无从拥有这个‘模具’,来对照着整理的古籍,确定点校后的古籍是不是真的复原了原意。”
“既然如此,那所谓的古籍原意又能够是什么?”北原再度反问道。
“所谓的古籍原意,实际上只能够是一种理性的假设。换句话说,我们根据现有的种种认识和资料,我们做出了推断和假设,认为古籍的原意可能是什么样。然后,我们再让古籍的点校,朝着我们所推断和假设的原意方向,进行推进。”
“因此,方才被告代理人恰是忽略了这极端重要的一点。即所谓的古籍原意本身,仍然是文史专业学者主观认识的结果,而并非客观的产物。真正客观意义上的古籍原意,我们根本无从知晓。”
“一旦我们认识到所谓的‘古籍原意’本身也是学者运用其知识、判断诞生的主观产物。那么,即便是将古籍复原本身这个举动,也必然会带有创造性。”
“这就是我为何说被告代理人的话,经不起细细推敲的原因。因为客观意义上的古籍原意,是我们永远不可能认识,也不可能了解的事物。一旦,我们认识到这一点,方才被告代理人所做出的论证将全部坍塌。”
“也就是说,所谓复原古籍的过程,并非是有一个现成的模具摆在这里,我们照着去复原。而是文史学者需要运用其智力、专业知识,推断出一个古籍原意之后,才能照着这个‘推断’出来的原因,进行‘复原’。”
“因此,方才被告代理人不恰当地简化了,乃至于误解了古籍的点校过程。尽管古籍点校的确是一个‘复原’的过程,但该种所谓‘复原’由于古籍作者本人原意的不可知性,而与普通语境下的‘复原’,不能等同。被告代理人以所谓‘点校者意图’为依据,否认点校作品在著作权法意义上的独创性,缺乏充分理据。古籍原意本身,仍然是学者专业认识的创造性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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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告律师所谓之作者意图的论点,并不成立!”
北原的一番话落下。
在场几乎所有的法律专家都已经微微张开着嘴。他们内心的情绪已经震惊和复杂到了一种无比的地步。发生在法庭的这一番场面,简直如同经历炮火轰炸后的阵地,刹那间又突然重新人头攒动起来。他们仿佛见证了一场死人复生、白骨生肉的奇迹,发生在面前。
面前这个年轻人的法庭论述,不仅仅是纯粹的法律抗辩,甚至还带有哲学的美感在里面。尤其是对‘古籍原意’一番的解构和分析。
简直已经深入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
在场诸多知识产权专家,都不约而同地浮现了一个念头。面前这个年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