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王极境后期修行者,就一定是能静能动,既可以运筹帷幄又可以冲锋陷阵的?天下哪有那么多完美的圣人?
但这话勒古台此刻没法说出来。
不过看萧燕如此沉得住气,勒古台就知道自己其实不用担心,说不定对方早就做出了安排。
果然,萧燕平静地道:“晋军那两个师还未出动,我就给浅水原下了令,放心,他们一定能够如期赶到战场。”
她之所以能早早准备,一方面是提前堪破了战场迷雾,一方面是有苏叶青那边的情报支撑。
两方面的结论相互印证,这才让她既确认了自己判断,又真正相信了得自苏叶青的情报。
萧燕站起身,来到指挥所外,负手看向南方的广阔天地。
她头也不回地对跟着出来的勒古台道:
“晋军终究是想速战速决的,以一敌三就是他们的最大劣势,也是他们在此战中的最大桎梏,他们再怎么活动怎么遮掩,只要这个目的没变,那就只能被我看破底细。
“偏偏晋军又自恃战力强悍,不把天下精锐放在眼里,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还想着主动出击,是真没把我草原勇士放在眼里啊!
“真当如今的天元战士,还是乾符年间的部族联军?
“罢了,如今晋军既然来到了草原战场,那也是时候告诉他们谁才是草原的主人了。费了这么多劲,这次绝不能让已经出关的这些晋军,再有回到雁门山的机会!
“右贤王,你可做好上阵搏杀的准备了?”
听到萧燕这番意气风发、掷地有声的宣言,勒古台昂扬地道:“只等公主下令,小王便去摘下晋军统帅的人头,踏平雁门关!”
......
赵宁来到雁门山最高的山峰上,负手向北而望。
头顶繁星如海,面前山野广阔,此时此刻新出发的两个师还未抵达溧水河谷,赵宁尚且不知萧燕是否有出动精锐主力前往战场,换言之,他还没有得到萧燕中计与否的证据。
“此番较量的核心,一是隐藏我们真正的战略意图,二是让萧燕相信我们抛出去的战略安排。平心而论,这两个目的要达成任何一个都很难。”
被赵宁带上山的黄远岱,在他身旁举起酒葫芦仰头喝了一口酒,末了喟叹一声,颇有些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宿命感。
他接着道:“无论我们怎么放烟雾弹放诱饵,只要元木真与萧燕不想着击败我们,对眼前的所谓战机熟视无睹,终究是能安然无恙,让我们拿他们没辙的。”
这话引来赵宁一声轻笑。
他道:“他们怎么会不想着击败我们?难道让他们把军队摆在雁门山前展览?他们在我们手里吃过太多亏,也失败过太多次,比任何人都想击败我们。
“就算小心谨慎,他们总会尝试一二。
“而只要他们还有亮剑尝试的勇气,那就逃不掉被我们击败的结局,这是大晋之敌必然要踏上的道路,也是他们作为一个战士的宿命。
“除非,他们愿意臣服于大晋,亦或是放弃拔刀放弃战士这个身份。”
听着赵宁如此霸道的发言,黄远岱不禁跟着笑了起来:“照这么说,殿下已经有了决定?”
决定关乎的内容很简单,也很关键。
那就是,是否让后续大军立即出动。
只有立即出动,大军才能在战场需要他们的时候,抵达预定位置。这是把握战机的需要。错过了这个时间,包围聚歼对手的可能就会不存在。
但如果萧燕尚未派出隐藏的主力,他们这一出动不仅会扑个空,还会彻底暴露自己的真实战略意图,让萧燕立即引军回撤,就此失去歼灭对方的任何可能。
可偏偏,赵宁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无法有任何实质依据——在这个夜晚,他无从知晓萧燕的后续主力是否已经出动。
赵宁能够依仗的,只有自己的判断。
判断对了,克敌在望,皆大欢喜;判断错了,战局糜烂,国家危殆。
“之前做出了那么多努力,费劲折腾了那么久,十三师与十一师也都付出了伤亡,不就是为了最后这一刻?”
赵宁目视前方,双眸如星,“在这最后一刻,我选择相信我们之前的努力,选择相信我们曾经付出的血与汗。”
任何关键时候的成败胜负,都不是这个关键时刻决定的,而是在此之前。
黄远岱举起酒葫芦,对着北方广阔的星海与山川哈哈一笑:“那就预祝大军旗开得胜!”
今晚的夜空与前几日并无不同,璀璨的星河下是大团大团翻滚、激荡的真气浓云,电闪雷鸣此起彼伏地点缀其间,每一次闪烁都能映亮如天外巨兽之眼般的真气漩涡。
大晋与天元的王极境高手几乎没有停止过交手,在这几百里范围的战场上空,他们总是在捉对厮杀,一个人打累了亦或是打空了真气,就会有另一个人顶上。
为了尽可能看到更多敌军行动,也是为了尽量掩护自家军队的行迹不被发现,双方都铆足了劲在拼杀。现如今,王极境初期与中期的修行者,已经不可能找到缝隙穿越战场。
在这片云波诡谲的夜空下,赵宁纵目远眺,能从天边看到波涛如怒的炮火,它们映亮了一方天地,好似把山川都点燃了起来。
当他侧耳聆听,很容易便能分辨出战场鬼哭狼嚎般的枪声,大地似乎在嘶吼又似乎在嚎哭,炮弹、子弹、弹片破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组成了令人头皮发麻的血腥乐章。
赵宁的面容始终沉静。
但眼中的光芒炽烈如火。
乾符以来,中原皇朝从未以灭国为目的,向草原主动发起进攻,赵氏跟孛儿炽君氏的屡次交手虽然颇有胜绩,却基本都是在对方来伐的情况下被动迎击。
没有人喜欢一直被人打。
昔日的天元王庭,如今的天元帝国,还有他们的可汗、皇帝元木真,从来没有停止过找赵氏的麻烦。
这口气,赵氏憋了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