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他娘的这是什么世道,人活一世,不能像畜生一样,为了一口吃的,连自己的底线与信仰都背弃,那样的人生有什么意思?
“还不如不做人,当个学舌的鹦鹉算了!”
说到这,两人相视大笑,不约而同重新开了一坛酒,重重碰在一起,相对牛饮。
再多的酒也不能浇灭心中的火,更无法抚平心中的恨,放下酒坛,黄瑜神伤不减,摇头晃脑地道:
“世道清明之时,高位者无不德才兼备,就算不是十全十美,至少大节不亏,如今乱世绵延,人人利字当头,为官者没有原则,上层失去良知,有底线的却只能困顿潦倒,天下竟成了一池黑白不分的污水......
“也不知道这样的世道何时是个头。”
县丞半趴在桌子上,明明已经没什么力气,闻言却双目圆睁,锐利之气不减:
“圣人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而如今这徐州,上位者把百姓当草木,对数万难民视而不见,偏偏还能地位无损,实在是岂有此理!
“我们浴血奋战多年,在异族铁蹄下保全下来的国家,怎么就成了人间炼狱!那些云端之上的大人物,就真没有顾念天下苍生的了吗?!”
闻弦歌知雅意,黄瑜脸色一变,“你想说什么?”
“我想去河北!”县丞突然坐直身体,软绵绵的脊梁中好似骤然被注入了一股力量。
第七三五章 深夜造访(1)
黄瑜迟疑不定:“河北......河北真就会有你想要的东西?”
身为正儿八经的官员,地位不低消息灵通,当然知道河北不像官府布告中跟百姓宣扬的那样,是什么倒行逆施、妖魔横生之地。
实情很可能恰恰相反。
“有与没有,终究是眼见为实!”县丞主意已定。
黄瑜直视对方:“弃官北上?是不是太鲁莽了些?”
县丞大手一挥:“这彭城县的官做成这个样子,还有什么意思可言?左右我也快妻离子散,哪里还需要顾忌那么多?
“圣人教导我们坐起而行,想到的事情不去做,跟石头有什么分别?”
说到这,他双眼里多了不少血丝,五官挤压在一起,纠缠出满脸愤懑不平之色,一字字道:
“五年国战,死了多少热血儿郎我不知道,但与我并肩而战的乡勇,在数年血战里可是死伤大半!
“这里面,多的是不到及冠之龄,人生刚刚开始,本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有大好岁月可以享受的少年郎!
“如果他们拼了性命保全下来的国家,竟然只能是这样一个让他们的亲人饱受欺压,沦为难民活活饿死的妖魔人间,那我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滋味可言?
“这趟河北,我是去定了!
“我一定要亲眼看看,这天下到底还有没有希望,这国家到底还有没有公义,人心中到底还有没有是非黑白!”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如雷鸣,似利箭,直击黄瑜心神。
他猛灌一碗酒,长吐一口气,拍案道:“既是如此,为兄便跟你一起去,这徐州我早就呆不下去了!”
“好!那你我便同去!”县丞大喜。
“同去同去!”
两人相视大笑,这回笑得格外豪迈,不复之前的悲凉惆怅。
此时此刻,对他俩而言,有希望,比什么都重要。
“河北虽然不远,终究在千里之外,两位想要看的东西,徐州就有,何必辛劳远行?”
两人笑声停下来的时候,忽的听到这话,齐齐面色怪异,或疑惑或警惕的转头向门口看去。
彼处,有人从院墙的黑影中走出,来到了昏黄的光影下。
他俩面面相觑,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确认,来人他们不认识。
那是一个身着青色澜衫的人,举止淡雅气度出尘,器宇轩昂不怒自威,既似世外高人,飘渺脱俗,又像皇朝重臣,杀伐果断。
为官多年见闻广博,黄瑜与县丞都察觉出了此人不凡,故而虽然对方贸然登门闯入的行为很是无礼,却没有第一时间出声喝问。
“入夜造访,不请自来,多有唐突之处。然而此乃非常之时,某的身份亦非寻常,还望二位能够担待一二。”赵宁拱手见礼。
作为主人,黄瑜首先开口,他打量赵宁两眼,轻笑一声:“足下的身份能有多不寻常?是杨氏细作,还是张京的暗探?”
如果不是外部势力的人,行事没必要这般隐秘。
赵宁微微一笑:“都不是。”
县丞也笑了:“莫不是嗅着酒香,忍不住想要上门讨杯酒吃的同道中人?”
这本是打趣之言,孰料赵宁正色颔首:“的确是同道中人。”
到了人家里,赵宁没道理还刻意隐瞒身份,在黄瑜与县丞都有些错愕的时候,接着道:“不瞒二位,我就是赵宁。”
黄瑜神情一僵:“大晋太子?!”
县丞仰起头大笑出声,也不知是不是酒喝多了,竟然让他很快笑出了眼泪,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指着赵宁:
“你要是赵宁,我就是魏无羡,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