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葭眼中蓄满泪水,转身就要离开。
她要是再呆下去,怕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她不允许别人看见的脆弱,至少不能让这个可恨的金光教大师看到。
她刚刚迈动脚步,门口已是出现了两名身着灰色神袍的教众,一起挡住了她的去路,并且双手合十,低眉诵念神号,彬彬有礼地请她回屋。
“大师意欲何为?”姜葭转身愤怒地盯着坐在太师椅上的神教大师。
大师的笑容意味深长:“姜施主,今日我对你说了这么多话,连神教的诸多秘辛都毫不隐瞒,你就不觉得奇怪?”
姜葭陡升警惕之心,暗暗调动真气,随时准备放手一搏。
“没用的,姜施主,你不过是御气境初期罢了,莫说本座,你面前的两位教众就都是御气境中期。本座劝你不要轻举妄动,免得自讨苦吃。”
大师好整以暇,此时此刻,姜葭在他面前跟掉进陷阱的猎物无异,可以任意宰割。
“大师要杀我?”姜葭问。
大师摇摇头:“若是要杀你,本座何必跟你废话这么多。
“姜施主,神教的确不是尽善尽美,但教众也确实做了许多好事善事,还让信徒与人为善,令这个世道多了些温暖美好,让众生的苦日子更舒适了些。
“姜施主,你不能奢望这个世道是干净的,因为这不是神国,而是人间。
“人间怎么会没有丑恶?人间就是光明与黑暗并存,罪孽与良善相生,丑恶与干净共处的。神教存在于世,就得遵守世间规则,否则我们首先就会灭亡。
“神教若是亡了,谁来教化百姓与人为善?谁来给那些受苦受难的人以希望和心灵寄托?谁来将金光神的意志散播四方?让世上多一些善男子善女人?”
他站起身,迈步来到姜葭面前,面容变得悲悯,眼神变得庄严,声音充满神圣,浑身似乎都散发着圣洁之气,双手合十郑重无比地道:
“姜施主,这世界是一片苦海,而神教是海中一舟,这世界是一片泥潭,神教是其中一株荷花,我们不能保证海水不溅上船,亦无法出淤泥而不染。
“重要的是,我们要铭记自身使命,堪破人世间的种种虚妄,不为外物所动,时刻谨守道心。所谓百花丛中过,片刻不沾身;所谓酒肉穿肠过,神明心中留。
“姜施主,想要充满光与净,没有恶与暗的极乐世界,就只能渡往神国。而这,只能通过信奉神,服侍神,践行神的意志,传播神的光芒,积攒无量功德来达到。
“姜施主,你是有慧根的,到了此时此刻,还不能顿悟吗?”
说到最后,大师仿佛已经化作了教坛中供奉的神像,浑身金光居高临下,头天脚地无边无际,悲悯众生慈爱世人。
姜葭恍然失神。
第七零五章 真面目(8)
姜葭已经明白,对方今日跟她说这么多,是为了让她“开悟”,让她成为金光教教众,从此作为神的仆人存在。
算得上是苦心孤诣。
至于对方为何要这样做,她暂时没能想得那么深入。
或许是因为她是御气境修行者,而且天资不错来日必有一番成就。
——她嫁到夫家短短时间,就能从普通人晋升御气境,虽然有刚刚年满十六岁的东风,但也可见其资质非凡。
又或许,仅仅是因为她生得漂亮,对方起了征服她并“据为己有”的心思,就跟之前的袁员外一样。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师的话很有道理。且不是一般的道理,而是很现实的道理。虽然残酷,不那么光明,但正因如此,更有说服力。
追根揭底,天下众生,活在人间。
身在黑暗还能心向光明,且愿为了逐光拼尽全力,最是难能可贵。
姜葭不能不心神动摇。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乡下人而已。
“如果大师方才所言就是神教本义,那可真是让人不齿,贻笑大方了。”门外传来的熟悉声音,让姜葭陡然一个机灵,好似从梦魇中惊醒。
赵宁施然进门,那两位御气境中期教众,想要上前阻拦,却连赵宁怎么出手的都没看清,便悉数向后倒飞出去,砰砰两声落在了地上,一时不能爬起。
看到赵宁坐上太师椅,失去自己座位的大师并不意外,也不见任何恼怒之色,平和而庄严地问:“施主有何高见?”
赵宁淡淡地道:
“立身不正,举止必然错乱,做了恶还自认为有理,也就不奇怪了。所以儒家经典一开始便要求正心、修身,没有心正身正,何来齐家治国平天下?
“你金光教自身不正,自身不净,甘愿与丑恶同流合污,靠你们,这人间永远不可能充满光明与仁善。即便有光,也是混沌的光,即便有善,亦是伪善。”
姜葭精神一振,犹如被醍醐灌顶,胸中照进了一缕真正的光明,有豁然开朗之感。
她的本心无法接受夹杂了恶的善,充斥着暗的光。她想要纯粹的美好,哪怕不能实现,至少也该以之为目标去努力,而不是一开始就抱着同流合污的心态。
大师轻笑一声:“说得轻巧,谁能做得到?”
赵宁指了指自己:“我就能做得到。”
“你?”
大师哈哈大笑,被赵宁这番话逗乐了。
笑罢,他面色一沉,肃杀之色浮现于眉间,“本座知晓,你有能轻易击败数十精骑的修为,可那又如何?
“你不过是个江湖修行者,要是以为凭此就能冲破世间所有黑暗,可以管尽天下不平事,那不过是螳臂当车,真的贻笑大方!”
说着,他拍了拍手。
咻咻咻,数道身影陡然从院外出现,两人进门,四人站在院中,还有四人去了屋后,将这间厅堂团团包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