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将军是将门子弟,平日里惯常打打杀杀,不懂我等文人的风骨情怀,也是情有可原。”
狄柬之没有跟孙康斗嘴的兴致,眼眶泛红的王载接过话头,长叹一声神色寂寥地道,“只是这种时候,孙将军更应该针锋相对的是赵氏,而不是我等。
“孙氏满门忠烈,孙将军一身正气,为这个天下立下过非凡功勋,付出过惨重代价,如今却落得这番下场,王某虽然不是行伍之人,亦深为孙将军悲戚。”
孙康脸色沉下来。
王载这番话正中要害,让孙康的情绪一下子低沉到谷底。
想起为了戍守边关、保家卫国而飘零羸弱的孙氏,以及自己振兴孙氏不得,反而落得一无所有的现状,他情志郁结,再也不想说任何话。
赵氏虽然没有诛连孙氏族人,但没了他在朝中撑着,孙氏在大晋还能有什么未来可言?
今日离了河北,何日才能再回山海关,鲜衣怒马声势显赫的祭拜祖宗?
赵氏的绝情超出孙康的预计。
想当年,赵七月孤身回汴梁的时候,身边没有任何高手相伴,是他孙康毅然决然同行,这才为赵七月增添了重要助力。
后来赵七月被宋治夺走兵马驾空权力,他不曾有丝毫疏离,一直跟随在赵七月身边,可谓是倾心倾力重情重义。
赵氏跟宋氏开战的时候,孙康同样是身先士卒。
怎么到了现在,赵氏就能那么狠心果决的夺走他的一切荣光,否定他过往的一切努力与真诚,让他振兴家族这个简单的愿望轰然破灭?
孙康不服。
他恨。
看看狄柬之,曾经跟随赵宁在郓州奋战多时,帮助赵宁撑过了最艰难的时局,还曾与赵宁一道加入反抗军,是群臣中最早跳出来拥戴赵氏的。
再看看王载,德高望重、秉性正直的长者,是非分明嫉恶如仇,因为钦佩赵宁的为人敬重赵氏的门风,为了天下社稷而拥护赵氏,于公于私都对赵氏有义。
从两个身着囚服的同僚身上收回目光,孙康心中的不甘与怨恨减轻不少,有人跟他一样惨,总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
“赵氏无情无义,让我等受此奇耻大辱,今生若不能一朝洗雪,便妄为英雄豪杰!诸公,渡河之后你们有何打算?”问这话的是蒋飞燕。
她问这话的时候,已经有大船从对岸横渡而来。
大船不只一艘,而且不是普通船只,而是装备精良的战舰。船舷后锐士林立,有高手渊渟岳峙矗立船头,其身后挂起的大旗上书写这一个个偌大的“蒋”字。
不用想,那是汴梁蒋氏的船。
它们就是来接蒋飞燕的。
这当然不合规矩,也严重违背律法,但一旁的朝廷官吏却无人神色有异,仿佛对此早有预料,并且浑不在意。
看到蒋氏战船行近,听到蒋飞燕的询问,狄柬之与王载默然不语。他俩是寒门士子,当然不愿意投靠蒋氏。孙康目光虽有变化,最终也没有说话。
汴梁,那如今是节度使张京的地盘,蒋氏虽然是皇朝世家,非地方大族可比,却也不复当年之盛,莫说成就大业,能不能脱离张京的掌控都难说。
众人的沉默让蒋飞燕很失望。
她没有勉强什么,因为她也知道,蒋氏没有力量收服这些人。
“无论如何,诸公不妨先到蒋氏做客,渡过了黄河,蒋氏总要尽一尽地主之谊,至于诸公往后想要去往何处,蒋氏绝对不会阻拦。”蒋飞燕认真道。
听她这话的意思,渡过了黄河,他们跟大晋就没了关系,天下之大随意纵横,可以从长计议往后的道路,再不是囚徒的身份,也不用顾忌赵氏怎么想。
盛情难却,孙康点点头正要开口答应,忽然眉头一皱,猛地转身向北方看去。
不仅是他,狄柬之、王载等人莫不在刹那间神经紧绷,进入到蓄势待发的戒备状态!好似天地间忽然出现了洪荒猛兽,随时都可能择人而噬!
洪荒猛兽自然是没有,衣袂飘飞、踏空而来的修行者倒是有两个。
那是赵宁跟赵七月!
赵宁与赵七月的骤然出现,令所有人意外至极,更让他们胆战心惊。
“赵氏这是什么意思?追过来杀人灭口、永绝后患?”
“我们本就没多大罪责,他们在燕平不好杀我们,现在我们到了黄河边上,再不杀我们我们就会离开,当然不能错失最后的时机!”
“好狠的赵氏,好狠的帝王家,为了自身利益,真就不把别人当人了?!”
“诸公,赵宁与赵七月联袂而至,你我非是对手,还是立即分头脱身为上......”
“来不及了,我们受了伤,根本跑不远,至于你们,连王极境都不是......”
顷刻间众人已是完成了紧急交流。
他们想要有所应对,临了却发现自身根本应对不了,当他们能够察觉到赵宁与赵七月的气机时,他们已经落入对方的攻击范围。
黄河上的蒋氏战船,因此纷纷停止了前进,他们不敢再靠近北岸半分,能够鼓着勇气不舍弃蒋飞燕等人后退,已经是分外不易。
事到如今,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作为所有人中修为最高的存在,孙康硬着头皮上前两步,抱拳道:
“太子与公主千里到此,不知是所谓何事,难不成是为了给我等送行?”
在距离孙康等人不过十余步的距离上,赵宁与赵七月双双落地,这个距离实在谈不上距离,孙康等人一颗心不由得跳到了嗓子眼。
赵宁简单抱了抱拳,说出来的却让孙康等人大吃一惊:“正是来给诸位送行。”
孙康与蒋飞燕、狄柬之跟王载面面相觑,都觉得匪夷所思,不知赵宁这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