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满皇城的官吏几乎都聚集在了这里,他们看着狄柬之就如看到首脑,在对方还没走到面前的时候,就纷纷向左右退避,给对方让开道路。
等到狄柬之从面前走过,他们从两边汇聚,秩序分明的跟在狄柬之身后,个个昂首挺胸步伐有力,像是出征敌国的骁勇锐士。
大部分官吏选择了跟随狄柬之,但也有人并不是跟他一条心。
跟他不是一条心的人里面,很多人选择了站在原地,没有踏出脚步汇入队伍,一起出去镇压百姓。
譬如说方不同。
只有极少数的那么一些人,没有让开道路,螳臂当车一般,挡在了狄柬之带领的人流面前。
譬如说陈安之。
跟汹涌的人潮相比,他们势单力薄。
但没有人敢小觑他们。
因为陈安之是王极境。
“陈大人,本官知道你是王极境,非是本官能够匹敌的,但你不要忘了,皇城的王极境官员,并不止你一个!”狄柬之脚步不停。
话音未落,陈安之面前忽地多了一个人。
一个王极境高手。
大都督府副大都督,将门孙氏现如今的家主,孙康!
陈安之没想到孙康已经跟狄柬之、王载同一战线,眉头紧锁:“孙将军,你孙氏满门忠烈,你自己也在国战中屡立功勋,如今却要做皇朝罪人、国家之敌?”
孙康毫不退让,淡淡道:“孙某一心所求,唯有重振孙氏一门,倘若不能光大门楣,让孙氏屹立于世家之林,孙某便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两人话不投机,各自立场都很坚定,没有任何缓和矛盾的余地,自然是懒得再多说一句,各自升起王极境领域,就要跃到半空好生厮杀。
而这时,陈安之身后的挡路官员,正在被狄柬之、王载等人击退,一条宽阔大道,马上就要出现在他们脚下。
王载甚至已经要中途变道,以文官联络人的身份,去跟其他几位副大都督一起行动,带领禁军将士入城平乱了。
终于,半空中响起了一道威严厚重、中气十足,入耳又格外光明磊落的声音:“尔众身为朝廷官员,不在皇城好生办差,聚集一处意欲何为?”
声音并不大,却在每个官员耳畔如惊雷般炸响,震得所有人都是精神一凛。
没有人不熟悉这个声音,没有人不知道开口者的身份。
于是狄柬之、王载等人,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饱含忌惮不无畏惧的抬起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面容凝重,好似肩上陡然多了万斤重担。
方不同等人同样抬头,却是喜忧参半。
他们庆幸的是,在这样凶险混乱的大局面下,对方终于现身了,整个朝廷乃至整个皇朝都有了主心骨,他们再也不同担心太多,只需听令行事即可。
不安的是,谁也不知道对方此刻出现,究竟带着怎样的意图,他们的利益会不会受到损伤,大晋皇朝又会走向怎样的一条道路。
张仁杰从被他撞塌的房屋废墟里,浑身是血的爬出来,徐林从狼藉的树丛中挣脱了身体,一只手抹了一把满是血迹的面庞。
还有那些已经被狄柬之、王载击退,以及尚未被击退的拦路者,此刻抬首看见半空中长身玉立、衣袂飘飞的年青人,皆是感动得眼眶泛红,激动得喉咙坚硬。
就像走了一晚上夜路的人,终于看到了旭日东升。
半空中的人,自然就是大晋皇朝太子,赵宁!
狄柬之与王载相视一眼,一起遥向赵宁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事到如今,他俩并不惊慌,也没有自己是皇朝罪人、赵氏敌人的感觉。
在他俩看来,事情很清楚也很简单。
赵氏就是要借助这回的燕平反抗风波,来试探权贵阶层的态度。既然是试探,就不会有多么不可收拾的后果,否则就不是试探,而是开战。
如今他们表明了自身态度,虽然未必是赵氏想要的,但好在尚未造成太过严重的局面。
赵宁选择在这个时候现身,就是要避免事态恶化失去控制,让燕平、朝廷、国家经受更大混乱与损失。
换言之,此时此刻,一切仍然是可控的、和谐的,大家没有撕破脸皮也不可能撕破脸皮。
“殿下容禀,在陛下与陈公、张公商议要事,殿下闭关修炼的时候,燕平有刁民受到宵小之辈蛊惑,上街围攻并无过错的商行,酿成了不小伤亡与混乱,卑职等正要履行职责,出去解决事情。”
狄柬之一板一眼的说道,“幸好殿下及时出关,卑职等不甚欣喜,如何镇压燕平作乱的刁民,还请太子示下。”
说完这些话,狄柬之放松下来。
今日权贵百官群起响应他的号召,决定以强权镇压作乱刁民,已是宣告赵氏的试探有了结果:赵氏要平民百姓做国家主人的想法,行不通。
张仁杰、徐林、陈安之等人,加在一起还不到群臣的两成。
谁胜谁负,一目了然。
既然赵氏的试探性努力失败了,那就得接受这个结果,认定今日作乱的十万百姓是刁民暴民,并以镇压的方式对待他们,让对方付出犯上作乱该有的代价。
如此,赵氏才能安定官商权贵的人心。
也唯有如此,往后赵氏才能得到百官与权贵的继续效忠,方有“上下同心”整顿国政让大晋迅速富强的可能。
狄柬之话音落下,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聚精会神看着半空中的赵宁,等待对方亲口给出大多数人心中的答案。
他们失望了。
赵宁的回答强而有力,不容置疑:“刁民?镇压?狄大人,你可真是满口荒唐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