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衙门要审理陈青的案子。
在这件案子中,陈青是被告,原告则是他谋事的那家商行。
长子举着那张纸过来,嚷嚷向陈青妻子请教上面的字。
看到那张纸的时候,妻子面色骤变,一巴掌就甩在长子脸上,愤怒又惊慌:“谁让你看这些的?!”
孩子大哭起来。
那张纸,从他手中飘落。
这样的纸,这几日已经覆盖了整个燕平,不知有多少万份。
纸张上面的内容是这样的:
你总是自觉加班,不想错过任何一个机会,你总说等会儿,你总说快了,你总说下次——好在,总有人为你留灯;
你总是午夜熄灯,独自走出作坊工房,你总想,还能再好一点——好在,你不是一个人;
你总是行色匆匆,只为赶上最后一趟牛车——好在,总有一辆牛车在等你;
午夜三更,你汇入人流,汇聚成燕平城最后一个晚高峰。
这可能是皇朝最特别的牛车行,因为你不愿下差,他们也就陪着你加班。
你的节奏,就是城池的节奏;你的气质,就是城池的气质。你的全力以赴,让整座城池奔涌向前。
这里是皇朝心脏,劳动之城,是正在奋力复苏繁荣的燕平。
今日,京兆府尹布告燕平万民:我们决心用五年时间,将燕平财富总量从现在的一百七十万金,抬升至一千万金,让燕平重现乾符十二年的繁荣!
是你们,是你们,是每一个了不起的我们,给了这座奋斗者之城最的大信心。
目标已定,蓝图已绘,明天,是奋斗者希望,祝奋斗者,同光大吉!
第六二三章 躺平风波(4)
陈青走到巷子口的时候,发现转角处站着一个人。
一个在等他的人。
陈青停住了脚步,眼中有种说不出的悲哀之色。
“青哥儿,这回马桥的商行告你,摆明了不会让你好过,你想好要怎么应对了吗?”说话的是李大头。
今日他披挂整齐,身披甲胄手按横刀,显得威武不凡。
陈青默然片刻,凄凉的笑了一声,抬头看向碧蓝苍穹,声若杜鹃啼血:“想不想好又有什么区别?
“齐朝时就有谚语:道理在强弩射程之内。如今,马桥手握劲弩,而我两手空空,是人为刀俎而我为鱼肉,如之奈何?”
李大头仿佛没有听见陈青的话,只是盯着他问:“青哥儿可曾想好,是要跪下来投降,还是站直了战斗?”
陈青收回逼视、质问苍天的目光,沉默的看了李大头一眼,没有说话,从对方身边走上了大街。
巷子里住着的邻居,都知道陈青遭遇了什么,这会儿有人站在门外,目送陈青离去——他们中有跟陈青一起在马桥商行上工的人。
今日,陈青就要去衙门,而他们除了满含担忧的目送之外,并没有其它举动。
那几个跟陈青在一个地方上工的人,甚至都不敢跟着对方一起去衙门,顾忌商行会以为他们是在帮陈青撑场面,站在陈青这一边跟商行作对。
他们痛苦,但也只是痛苦。
陈青消瘦沧桑的背影,汇入大街上的人流,消失在长街尽头,形单影只,弱小无依,好似已经被燕平城这只巨兽吞进了肚子里。
李大头扫视一圈巷子里的人,声音低沉:“身为同一类人,今日陈青遭受劫难时,你们选择冷眼旁观,则他日祸临己身之时,亦无人会为你们摇旗呐喊!”
说完这句话,李大头没再多看众人的神色,转身离开巷子口。
......
京兆府衙门,独自一人的陈青跪在大堂上。
与他相对的那一边,是马桥名下南山商行的一名实权管事,与绷着脸的陈青不同,管事神态轻松智珠在握,偶尔瞥向陈青的眼神充满不屑与鄙夷。
正大光明的匾额下,坐着的是蒋飞燕本人。今日这件案子并不大,但既然到了京兆府,她就可以坐堂亲审——应马桥之邀,她今日也必须亲审。
事实上,这件案子并不是一开始就到了京兆府,起初是在县衙,只不过南山商行不满意县衙判定的结果,这才将事情闹到了京兆府衙门。
蒋飞燕拍下惊堂木,先是问明了陈青跟管事的身份,而后看着商行管事道:
“此案历时不短,县衙已经判过几次,原告却一直不服,几度鸣冤鼓上诉。你究竟有何理由,今日在本官面前,一次都说清楚。”
南山商行的管事一副极度悲愤的模样,指着陈青控诉起来。
在他口中,事情很简单:
商行前段时间接了一个货单,需要赶制一大批九品符刀出来,陈青作为商行的骨干师傅,明知这批货需要他加班加点的检验后,方能装箱出售,却一直拒绝加班,最终导致符兵未能及时售出,商行损失了一万两金。
南山商行告陈青,就是向他索赔这一万金。
但在陈青口中,事情又是另一番面貌:
他早就跟商行提出了辞工,并且商行已经应允,结果就在最后这段时间,商行强令他每天都要加班加点的劳作,要从辰时一直干到三更,且不算加点工钱。
他觉得自己有拒绝加班的权利,就跟商行说明了自己的意思,没有依照管事的意思行事。至于由此带来的巨大损失,纯属子虚乌有,是商行的一面之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