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响,她轻声呢喃:“天下归属,由此而变。”
......
夜,某地,某城,某院子。
嘭的一声巨响,一间亮着油灯的屋子里忽的冒出一团白雾,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声,两个仓惶狼狈的人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这是一对中年男女,男的俊美秀气,女的风情万种,他们都穿着布衣,前者满脸胡渣,后者头发乱糟糟,好似很久没有打理过。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锅炉密封得太厉害,烧久了就一定会爆炸,你怎么就是不听?”男子扶着膝盖喘息半响,忍不住对女子怒目而视。
“不应该啊......锅炉的材质已是不俗,就差没有用修炼资源,为何还是会爆炸?就一锅水而已,威力就有这么大?”女子不断扰头,百思不得其解。
男子哼了一声,对刚刚锅炉碎块横飞的场景还心有余悸:“还好你没用修炼材料,这要是爆了,以你我现在的身体条件,估计当场就会成为一团碎肉!”
女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很没有形象,懊恼道:“这要不是没了修为,何必实验这么多次也没个定论?不说王极境,哪怕只是个元神境,早就解决这事了。”
说到这,她忽的眼前一亮,“等等,既然锅炉加水的威力这么大,我们为何不留个小孔,让水汽有个通道?你想想,这小孔里喷出的水汽得多有力?
“如果稍加改造,用这股水汽推动石磨,那不比驴拉磨有用?”
男子嗤笑一声:“还拉磨呢,你咋不说顶替骡马拉马车?”
这两位,正是干将、莫邪。
“有何不可?”老板娘拍拍屁股站起身,“这也就是水汽,改天要是换成别的更有力量的,别说拉马车,拉房子都可以!”
书生正想反驳,眼角余光瞥见星象,忽的眉头一皱,伸出手指一顿掐算,越算眉头皱得越紧,到最后眉毛都快挤到一起。
“别神神叨叨的,发生了什么事?”老板娘一脸嫌弃。
书生转身向北,看向燕平方向,面容肃杀,缓缓吐出四个字:“天下有变。”
第五八七章 八月初一(2)
岭南。
广州城北边二十多里的地方,有一片树木繁盛的林子,林子边建着许多房屋、工事,俨然是一个颇有规模的伐木场。
八月是秋季,但广州八月的雨水并不冷,淋在身上只是有些凉罢了,正好驱散劳作时产生的燥热。对于身体强健不用担心生病的伐木者来说,这是好事。
因是之故,在雨水不大的时候,伐木场并不会停工。
但这对刘牧之而言,却是一种很危险的体验。他身子比较弱,年龄也大了,淋雨多一些便吃不消,更何况雨水打湿斧柄也容易脱手。
但他没有停下手中的伙计,锋利的斧子挥动得依然很有节奏,斧刃一下下砍在粗壮的树蔸上,黄白色的木屑飞溅出去几尺远,让监工挑不出半点儿毛病。
刘牧之很清楚,他必须卖力干活,稍有懈怠让监工看见,这些权贵官吏眼中的弱者,就会千方百计欺负他这个更弱的人。
是的,曾经的大齐参知政事,堂堂二品大员,世家刘氏的家主,元神境后期的强者,如今只是一个监工眼中的弱者。
正因为他曾经是高居云端的大人物,那些监工才更有欺负他的兴致,仿佛他们现在鞭打的,不是一个普通伐木工,而是那位皇朝顶级权贵。
如此一来,不仅能体现他们不惧权贵的非凡勇气,好似也能让他们成为天下有数的大人物,优越感与自豪感便是油然而生。
跌落尘埃十多年,这是刘牧之最熟悉的遭遇。
自从被流放岭南,这十多年间,他先后做过矿工、采石工、泥瓦工等十几种活计。
日日夜夜跟底层百姓混在一起,他经历了人生百态,也看透了世间百态,什么苦都吃过,什么罪都受过,有时险死还生,有时被病重折磨得痛不欲生。
这是跟他还是世家家主、参知政事时,完全不一样的体验。
如果是十多年前,有人告诉他,他要做十几年的泥腿子,吃十几年的苦,被不可能有任何希望的绝望生活折磨十多年,朝不保夕食不果腹,他一定会选择自杀。
他不可能认为自己能坚持下来。
但事实就是,他坚持下来了。
这让他自己都感到意外。
要知道,自从被废了修为,他的身体就不如普通人,而且他现在已经年过六十,无论体力精力还是心气,早就不是能够经受长久折磨、绝望的时候。
在最开始的那段时间,能活下来完全是因为不服气。
不服被赵氏那么突然而不可抵抗的打击,被皇帝那么果断而无情的抛弃,不服明明可以成为大齐第一士人门第的刘氏,就那么烟消云散。
这种不服,支撑着刘牧之走过了最难熬的阶段。
但心中戾气总有消散的时候,在被普普通通的监工,连一个无品小吏都要百般巴结的监工,日复一日一边唾骂一边鞭打了几年后,刘牧之的气泄了。
他看不到任何希望。
刘氏也不会有任何希望。
他注定了,要成为亡族的家主,就像亡-国之君一样。
但就是在这时候,国战陡然爆发,北胡攻势凶猛,瞬间席卷河北,逼得朝廷不得不仓皇出逃,迁都汴梁;陇右大军节节败退,西域丢失,甘、肃等州沦陷......
刘牧之心神大振。
他告诉自己要活下来,无论如何要活下来,不为别的,就为了能看到赵氏举族倾覆的那一天,就为了见证宋氏江山被毁灭的那一刻!
北胡,那曾是刘牧之最瞧不起的荒野蛮人,在他那颗贵中华而贱夷狄,视塞外胡人为野人的傲慢的心里,什么天元部、契丹部、女真部,都是大齐弹指可灭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