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鞅一愣:“为何?”
黄远岱看了赵宁一眼:“对志在逐鹿的魏氏与杨氏而言,宋氏是敌人,赵氏也是,能让宋氏与赵氏维持平衡,互相掣肘、牵扯更久,对他们更有利。”
赵宁微微颔首:“不错。”
周鞅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一时之间也没了话头。
赵宁道:“赵玉洁的事皇帝瞒不了多久,估计他也没打算瞒太久,在他看来,只要河北的事情解决,局势有所改观,这个消息就不是不能接受了。”
周鞅接过话茬:“所以关键还是河北。”
赵宁看向黄远岱:“河北之事还需要多久?”
黄远岱回答道:“依照目前的情况看,再有两三个月,大势可成。”
一品楼、长河船行的消息报上来,都是黄远岱一手处理,所以他对各地的情况最为了解,这也符合他军师的身份。
赵宁闻言放下心来。
世家的事情暂时解决,陈氏、韩式、蒋氏等家族保住了,赵宁可以跟陈安之交差——世家必然消亡归必然消亡,但却不能是以被满门抄斩的方式。
接下来,陈安之等世家王极境修行者会回到燕平,有了这些人,燕平城里的世家、寒门王极境数量,就会相差不大,双方力量会有真正的均衡。
——昨夜孝文山一战,世家高手杀了几个寒门高手,但大部分还是逃了出来,魏无羡、杨佳妮忙着追杀赵玉洁,无心顾及他们。
均衡是赵宁想要的,也不是他想要的。
他还需要一点时间,这个时间是留给河北平民军队的。
由他在幕后主使,一品楼、长河船行带领底层百姓,反抗压迫剥削为公平尊严而战的风暴,虽然已经形成,但还没能扩大到河北全境。
这是大齐天下中,第一批为自己的权利而战的平民军队,赵宁需要他们真正壮大起来,而且不能拔苗助长,必须是他们自发奋起汇聚成海洋。
只有这样,大军才能凝聚出属于自己的信念,日后河北的这股风暴,才好蔓延到整个天下。
河北之外的地方,除了中原部分州县,赵宁眼下还不关心,也关心不了,浪潮需要一步步蔓延,不能一蹴而就。
所以他不急着造“造反”,急了,那就真是在造反,而不是在进行一场革新战争。
只有真正的乱世,天下大争的乱世,才能蕴蓄出新的东西。
春秋战国,孕育出了诸子百家,为了治理好这个天下,为了强大各个国家,乃至为了追问个人生命的意义、天地存在的道理,他们孜孜不倦的探寻着、交锋着。
可从那之后,天下再没有任何一个时代,有过那样激烈光辉的思想狂潮。
一方面,这固然是因为天下经济基础就那样,已有的学说已经足够“先进”、全面、够用,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儒家的地位已经渐渐稳固,形成了统治力。
赵宁要新的学说,新的国家,必须要有新的基础。
这个基础,一方面是掀翻旧有秩序、破而后立。
所以他想要的,从来不是取代宋治,而是真正的天下大乱、天下大争!
只有在这种统治秩序崩溃、上层对世道失去强力压制的情况下,天下百姓才能有为自己而战的机会,才能诞生出反抗剥削压迫,追求公平尊严的意识;
另一方面,是赵宁自己做不了,必须依靠别的有志之士的东西。
“高福瑞即将去河北,告诉下面的人,好好迎一迎他。”赵宁对黄远岱说完这句话,起身离开轩室,前往自己居住修炼的院子。
天下大乱,自己不能没有实力,赵宁要抓紧时间修炼。
......
漠北王庭。
蒙哥走进萧燕的帐篷,扬着手里的一份文书兴奋的道:“南朝乱了,乱得一塌糊涂!
“进攻陇右的六镇大军,忽然被凤翔军在大震关外击溃,现在四散而逃,而从始至终,赵玉洁都没有露面——没有一个王极境露面!
“河北之地,二三十个州县的齐人,忽然相继攻打官府、占领城池,举起了造反的大旗,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这里面竟有王极境高手!”
萧燕正捧着一本书在看,那是她从齐朝带回来的,闻声抬头,却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显得兴致缺缺。
“你怎么没什么反应?这是大好事啊,是我们的机会!”蒙哥奇怪的坐了下来,他在陇右被魏无羡羞辱,现在正想找回场子。
萧燕漠然道:“你忘了大汗的命令?眼下是我们休养生息的时候。除非南朝脆弱得像是一张纸,否则我们不能轻启刀兵。”
蒙哥不服气:“不能动用大军,出动一些高手强者,给南朝添些乱子,总是对日后二次南征有用的吧?”
萧燕的目光移回了书册,“你这么有冲劲,怎么不去找大汉?”
蒙哥瞅了萧燕一眼,哼了一声: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从河北撤退的时候,留下了一些人手,这些人想要做事是不可能,但充当眼线打听些消息,总是可以的。
“现在南朝风云突变,很多事看起来都匪夷所思,我无法知道底细,你却可以查得明白,就不能吩咐下面的人一声?
“或许真有机会呢?”
萧燕本来不想理会蒙哥,但见对方如此热忱,只得叹了口气:
“眼下南朝边境封锁,我们的人来往不方便,消息传递很慢,就算打探到了什么,也过了时机多半没用。”
蒙哥不愿放弃:“那你到底做不做事?”
萧燕默然片刻:“罢了,姑且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