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询语气坚定:“他妻子在老家得了急病,故而连夜赶回探望!”
赵宁微微颔首,转过头回禀皇帝:“陛下,若要定陈安之勾结叛军的罪行,仅凭他不在燕平只怕远远不够,尚需能够服众的实证。”
他一副公事公办、光明磊落,绝不放过任何一个罪人,也绝不冤枉一个好人的模样,让满殿文武大臣挑不出任何毛病。
大部分寒门官员,当然认为赵宁这是偏袒陈氏,但那部分早就认可、敬重赵宁的寒门官员,却觉得赵宁此举再正常不过。
至于宋治......他已是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他之所以要赵宁擒拿陈询,不过是要赵宁表明态度,试探对方会不会阻碍他雷霆处置一众勾结魏氏的世家。
在试探的过程中,他一直占据着道义的至高点,力图让赵宁没有无法反对。
先前两人对答时,赵宁态度干脆,言辞利落,几乎让宋治开始怀疑,赵宁与赵氏是不是真的没有谋反之心,一切都是他在多想。
却不曾想到,赵宁前后言行极度不对称,反差之大让他下不来台。
这让宋治感觉自己正在被赵宁当猴子耍,而且是当着满殿文武大臣的面,可谓是丢脸丢到了极致。
刚刚堪堪稳住的心绪再度失控,他的面色狰狞起来!
陈氏、韩式等世家勾结魏氏,这在宋治跟陈询、韩昭等人面前,已经是确认过的事,陈询还跟试图跟他谈判。
如果没有河北乱军的事耽误,他已经公布陈氏、韩式等世家的罪行,把他们处置了。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他完全可以乾纲独断,并且不担心事后世家诬告。
因为世家的王极境高手,的确是在陇右,稍后朝廷就能在大震关,亦或是他们回京、回祖地的路中擒杀他们,平定陇右后要搜集到铁证更是易如反掌。
可现在不同了。
赵宁来了。
还一副定要辨清是非,绝不让世家蒙受冤屈的架势。
眼下陈询有了赵宁背书,腰杆硬了,绝对不会再承认之前的谈判。
这不仅让宋治的盘算完全落空,也让他认识到,赵宁是真有反叛之心!最不济,也会尽全力阻拦他处置陈氏、韩式等世家,维护世家利益!
这就让他无法破解眼前困局!
恼羞成怒的宋治用力一拍御案,双目通红面若野兽的大喝:
“赵宁!你休要在此搬弄口舌!朕怎么没有证据?飞鱼卫已经查明陈氏勾结魏氏的事实,他们的调查文书就是铁证!你是怀疑飞鱼卫,还是怀疑朕?!”
此言一出,大部分寒门官员都是挺胸抬头,觉得他们的主子现在龙威无双、稳操胜券,少部分寒门官员则是立即变了脸色。
飞鱼卫是一根扎在所有官员心头的刺。
没谁愿意自己被一群自己完全无法制约的力量,日夜监视,被掌控一言一行,更加不愿对方手握大权,可以决定自己的荣辱兴衰。
在世家犹存的情况下,绝大部分寒门官员,尚能容忍飞鱼卫的存在。
但也有少部分虽然在官场和光同尘,融入官场秩序,践行官场潜规则,但好歹存着些许理想抱负、良心底线,亦或是目光长远的官员,不能容忍飞鱼卫。
现在皇帝可以仅凭飞鱼卫的“一家之言”,不经过任何律法章程,就论定陈氏有罪并处置他们,那日后也能用飞鱼卫这样对待他们。
他们辛辛苦苦奋斗半生得来的官位富贵,还有什么保证?
他们真正想要的,是士大夫与皇帝共治天下,建立一个儒生理想中的太平世道,而不是一个皇权不受任何制约,儒生只能为奴为仆的皇朝!
这部分官员,一下子把目光投向了赵宁!
现在,在他们眼中,赵宁不再只是一个品行高洁的臣子,而成了一个关系着他们切身利益的存在!
赵宁的回答很重要。
赵宁直面宋治,字字清晰:“身为人臣,岂敢怀疑陛下?若臣这么做了,那就是不忠!
“但飞鱼卫是飞鱼卫。
“若他们办案可以不讲证据,随意决定官员是黑还是白,那他们岂不是成了天下官员的主子?若是如此,臣担心陛下威严受损,皇朝神器有险!”
他的话说得很直白,很强硬,也很有道理。
小部分官员立即意识到,赵宁的道理十分光明正大:由宦官统率的飞鱼卫权力太大,一旦日后不受控制,不仅会危害百官利益,还可能反噬皇权!
皇帝建立飞鱼卫,是为了加强皇权,如果飞鱼卫反而成了危害皇权的存在,那它又有什么存在的理由?
这一刻,若非殿中气氛极度紧张,眼下大事又非讨论飞鱼卫存在与否,他们都要站出来附和赵宁、支持赵宁了。
他们虽然不能立即站出来,但都露出了认同赵宁的神色。
宋治心中的狂躁犹如脱缰的野马,再也不受他控制,出离的愤怒让他五官彻底扭曲,面容极度狰狞,也让他手脚发冷,忍不住开始胡乱颤抖。
他明白了。
赵宁就是要反对他现在处置陈氏、韩式等世家!
赵宁就是要消解他破解眼前危局的最后努力,就是他掐灭他平定各方乱事的唯一希望,就是要亲手把大齐皇朝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赵宁,就是反贼!
宋氏江山中最大的反贼!
大齐皇朝隐藏最深的反贼!
这一刻,宋治确认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