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他面前的这人,叫作黄远岱。
河北义军的幕后首脑!
黄远岱神态轻松,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我是作为胡商来的,手里有路引,官府有我的户籍,认识我收了我孝敬钱的胡子官将也不少,要那么多护卫做什么。
“我敢堂堂正正进你的门,就不怕这里的胡子瞧见。你不用太过紧张,说正事。我要你做的准备,你可都做好了?”
不同于几年前,眼下左车儿在一品楼里,已经份量不轻的存在,耳闻目睹过很多机密,知道黄远岱有正经胡商身份,经常跟胡人官将来往,等闲绝对不会出问题。
但眼下不是寻常时候,对方来了他的地面,容不得他不小心谨慎。
“回禀先生,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只等命令下达,各部就可以立即行动!”左车儿回答得信心十足。
这几个月来,很多人陆陆续续来到了松林镇,是左车儿负责接待、安排隐蔽之处的——他不断往来于州、县、乡里,主要就是完成这个任务。
现如今,集中在松林镇附近的人手,已经多达千余,而且全都是修行者,御气境以上的修行者!
这么多人,等闲自然藏不住,但左车儿早在多年前,就开始按照命令,在自己和自己人置办的宅院、庄子里修建地下堡垒,所以分几个月藏这些人并不难。
黄远岱微微颔首:“我这次来,就是给你传达命令。你立即安排人手传讯,今夜子时,所有修行者倾巢而出,按照预定计划行事!”
左车儿精神一震。
虽然他在看到黄远岱出现于松林镇的时候,便对这个情况有所预感,但如今亲耳听到命令,想到这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就要在今夜发动,仍是压抑不住激动之情,只感觉浑身的热血都在朝脑门涌去。
“卑职领命!”左车儿奋然抱拳。
......
当披甲带刀、人高马大的衙门兵丁出现在面前,李大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的感到害怕。
他想要低头绕走,却发现对方的胸甲始终挡在眼前,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来找他这个普普通通的铁匠铺小师傅的。
“你就是李大头?”
李大头听到了对方生硬的大齐官话。
“是......是我。”
李大头一脸茫然。
“你有贰心?”
闻听此言,李大头更加迷茫:“什.....什么贰心?”
“你想造反?”
这四个字落在李大头耳中,尤其晴天霹雳,将他震得惊恐万分。
李大头连忙辩解:“不,我没有,大人......冤枉啊!”
兵丁头目冷哼一声:“骂我们是狗官,仇视王庭,还煽动其他人不效忠天元,你难道都忘了?”
李大头这才看见,在这位身材雄伟的兵丁背后,有一个熟悉的面孔。
那是药铺的伙计!
李大头顿时如坠冰窟。
萧燕在河北地的确是建立了新规矩,令官民相安无事,但她的统治手段不可能只是怀柔,对那些诋毁天元部族,仇视天元王庭的隐患,她同样在大力惩处。
李大头没想到的是,前一两年还经常跟自己一起,暗地里唾骂胡人的药铺伙计,今天会因为他说了不该说的话,而背地里向衙门告发他。
“带走!”兵丁头目丢给药铺伙计二两银子,而后大手一挥,李大头立即被人一刀鞘砸在脑门上,眼前顿时一黑,而后便感觉身体不受控制的被拖走。
到了衙门的大牢,李大头被审问被拷打被折磨,没一个时辰,便已是遍体鳞伤、面目全非、奄奄一息。
等他从头晕目眩的状态稍微清醒一些,已是被丢在牢房里一个时辰后,他感觉浑身的骨头、血肉没一块不痛,但这种疼痛又时远时近,好像隔着一层什么东西——他连抬抬手指都已不能。
于是李大头本能的感觉到,他离死不远了。
要是没有人救他出去,不给他请大夫治疗,最多三天,他就会变成一具尸体。
李大头想不到有谁,能从衙门里把他救出去。
他地位卑微,不认识什么大人物,家里也没有银子,可以贿赂衙门官吏。
李大头绝望了。
绝望让他浑身颤抖、涕泗横流。
到了这时,他终于意识到,他错了,他的人生走错了。
在他处于热血的少年时期,该为不平事出头的时候,他没有胆量行动,眼看着左车儿持刀而行,却只能恼羞成怒的背后嘲讽对方;
在他距离而立之年不是太远的时候,他本该学会人情世故,却没有像左车儿一样,果断投靠胡人做对方的走狗,只能眼看着左车儿富贵显赫。
现在,他还因为嫉妒左车儿言语有失,即将送掉性命。
错误的选择,失败的人生。
如果有机会从头再来,李大头一定会在左车儿刚投靠胡人,正被乡亲父老咒骂,孤独无助的时候,走出铁匠铺,走进那座他每天都要隔街而望的酒楼,站到对方身后,跟对方一起弯腰屈膝的恭迎胡人。
想到这里,李大头嚎哭出声。
就在他鼻涕眼泪快要糊满脸时,迷迷糊糊的听到了外面的喧哗声,很热闹很激烈,人喊马嘶金属交鸣,还有类似爆竹的炸响连绵不绝,忽远忽近,梦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