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术并不知道他的诸多准备、布置,更加不知他心中的棋局。
......
在军营校场点兵,即将跟着张京麾下的先锋部曲出营时,陈安之才知道要出战的世家子弟,并不止他陈氏一族。
就在陈安之所带领的几百余名陈氏子弟身边,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世家子弟,他们个个锦衣玉带,英姿勃发,一眼望不到尽头。
寻常世家,会有数百名修行者,其中大部分都能到御气境,元神境通常在三五十人,顶层高手基本是元神境后期,拥有王极境的世家其实很少。
国战至今,包括北境边关在内的河北地尽数沦陷,一些将门世家伤亡惨重,其余世家门第也各有折损,实力能接近全盛状态的不多。
大齐世家的修行者,到了御气境、元神境这个层次,不是身有官职就是在打理族产,分散于九州大地,不可能抛弃本职一下子都集中起来。
尤其是门第,很多都在地方任职。能够稍微例外的,只有少数一些驻守边关的将门,例如赵氏、魏氏、孙氏等。
而在国战爆发前夜和初期,就将几乎所有家族元神境修行者抽调出来,充入军中助战的世家,也只有赵氏而已。
陈氏本是世家末流,之前族中元神境高手不多,在汴梁的更少。
陈氏国战前也没有像某些实力强大的世家一样,在基业所在地秘密招募私军,以备来日。
但陈氏这些年做皇帝的爪牙,实力有不小提升。
眼下陈氏在汴梁的修行者,包括从燕平南迁的,除了一些实在走不开的,余者尽数跟在陈氏身后,有元神境二十来人,御气境两百余,共同组成了两个长队列。
在陈安之眼中,其他世家的队伍也差不多如此,多的元神境一二十人,少的只有数人,御气境也是数十人到一百多人不等,每个队伍都是一个纵队。
虽说每个世家的力量不算特别强,但这样的世家队伍很多,有十几列。
这也就是说,除了一些族人多在军中的将门,近乎所有世家都派出了自己的修行者队伍,来参与这场生死难料的战斗!
虽然未必是倾巢出动,但也看得出来都尽了力。
这是世家们的输死一搏。
今日不胜,丢了汴梁、中原,国战大局溃烂,往后将再无这样可以一战扭转大势的机会!
十几个世家队伍中,还有一家如陈氏一样人数众多,站了两列,元神境超过二十,御气境超过三百,个个都是全副武装,携带的符兵比旁人明显多一些。
这个队伍就在陈安之旁边,他认了出来,那是门第蒋氏。
蒋氏,本就是汴梁蒋氏,汴梁是他们的祖业所在地,眼下汇聚了京师、祖业的修行者,实力故而是最强的。
除却散在地方州县任职的族人,余者差不多是都到了。
对别的世家来说,丢了汴梁事关重大,但对蒋氏而言,失了汴梁便是没了基业之地,要成为无根浮萍,还会被异族刨掉祖坟,如何肯不全力出动?
“臭酷吏,看什么?再看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陈安之只是打量了几眼蒋氏的队伍,在心里评判对方的实力,立即就引来一阵喝骂。说话的人跟他一样,站在队伍最前面,是个年纪不大、长相一般的女子。
平白遭了喝斥,陈安之却没有反击,只是低头收回了目光。
对方骂他酷吏,是指责他之前在大理寺任监正时,对付世家族人的酷烈行径。蒋氏在门第中属于中流实力,族人经他的手处置了不少。
对方只是称他为臭酷吏,没有骂娘骂祖宗,已经是自恃身份极为保留了。陈安之没有任何怨念。
第四零三章 挽狂澜于既倒(13)
陈安之可以耐住性子、忍下斥责,不跟人作意气之争,却不代表别人就愿意放过他。
另一旁将门韩氏的队伍中,一个站在前面的世家公子冷哼一声,乜斜着陈安之开口:
“身为中原世家,论传承短则百年长则千载,论地位是受苍生敬畏四民仰望,论职责是肩负家国存亡社稷兴衰,论历史则有无数先人浴血沙场牧民八方。
“大小世家,无论在朝堂上地位有何差别,每一家不说该有铮铮铁骨,至少得保住自己的脊梁,维护祖宗留下的荣耀,无论何时都要做个人!
“可有些世家,眼中只有苟且之利,却无家国社稷,心中只有君王心意,没有苍生生死!放着好好的士人不做,偏偏要去做一条狗,发疯般四处咬自己人!
“陈安之,你说,这样的世家是不是可耻,是不是可笑,是不是该千刀万剐、举族覆灭?!”
韩氏青年公子说到最后,咬牙切齿的盯着陈安之,目光如狼似虎。
他的声音不小,周围听到声音的世家子弟,齐刷刷的扭头看过来。
陈安之脸上没了血色,就像是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肮脏老鼠。
他双拳紧握,双肩发抖。
但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低头看着黄土。
之前喝骂陈安之的那个蒋氏之女——蒋飞燕,跟很多世家子弟一样,被青年公子的话激起了不少对陈氏的怨恨,冷冷开口:
“上古之时,天子与诸侯国共天下,而后数百年天下大变,天子遂与贵族共天下,到了这几百年,便是天子与世家共天下。
“这天下一直是我们大家的,不是哪一个氏族的,更不是哪一个人的!世家立于朝堂之上,下则牧民于地方,上则制衡于君王。
“下民暴乱,世家镇压之;君王失其鹿,世家共逐之!
“可如今,你们陈氏为虎作伥,竟然跟那些寒门爪牙一样,甘愿为君王鹰犬,不想站着做人,宁愿跪着为奴,损我世家之利!
“陈安之,世家落到如今这步田地,损的不只是权与利,还有世家的尊严!你这狼心狗肺的叛徒,还有什么资格跟我们共立于一方天空之下?!”
如果说韩氏青年公子的话,还只是激发了众世家子弟的怨恨,那么蒋飞燕这番呵斥,则是从根本利益与立场上,引发了众人对对陈氏与陈安之的切齿痛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