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面的敌人,虽然不乏强者与硬骨头,但小王真正担心的,还是南朝。陇右军近在咫尺,若是他们越过葱岭,从背后袭击我们,那我们可就腹背受敌了。”
蒙哥面容肃然,“右贤王觉得这个可能性有多大?攻达旦部之战中,雁门军主动出击,致使我们不得不分兵在凤鸣山阻截,兵力没有集中,如若不然,区区一个达旦部,又怎么能坚持那么久?
“凤鸣山之战中,南朝军队表现出的战力非同凡响,我们不能小觑他们,但这回西征,大汗只给了我们十几万兵马,如果我们还要分兵应付陇右军,那就捉襟见肘了。”
从这番话中,察拉罕感受到了蒙哥对大齐边军的浓烈忌惮之意。
在今年之前,已经是草原霸主的天元军,没有将齐军放在眼里,但雁门军在凤鸣山之战中的表现,让天元军记起了百余年前那场齐军北伐的战争,唤醒了天元部族对大齐军队的恐惧。
察拉罕能理解蒙哥的想法,但他认为对方完全没有担忧的必要,摇头道:
“南朝承平百余年,军队战力下降是必然,唯雁门军不可同日而语。他们是特例,是南朝镇国公的嫡系,是大齐军中最强悍的存在,而且有赵宁这个让公主吃了大亏的不同寻常的存在,所以可以跳出常理的范围。
“除了赵氏跟雁门军,大齐的其它将门跟边军,并不值得我们忌惮。要是每支边军都能跳出常理,那南朝的军队就是天兵天将了,我们也不用跟他们国战。”
蒙哥若有所思:“右贤王是说,就算陇右军出葱岭,我们也能轻易应付?”
“的确如此。”右贤王点头。
蒙哥叹息一声,难消犹疑,“可我始终觉得,南朝边军不能轻视,一旦陇右军出动而我们不能快速击败他们,那七河流域的战事与西征大局就危殆了!”
察拉罕见蒙哥如此徘徊,便道:“既然如此,那就由在下来防备陇右军,大帅只需要专注于西征战局即可。”
蒙哥寻思片刻,“右贤王需要多少兵马?”
察拉罕轻描淡写道:“一万精兵,三名王极境,足以扼守葱岭山口,让陇右军寸步不得出。”
“当真?”蒙哥眼前一亮。
“军中无戏言。”
“好,小王给右贤王三万精兵,只要右贤王能为小王挡住齐军,这西征首功就算右贤王的!”蒙哥拿了主意。
“末将领命。”
这四个字说出口,察拉罕忽然反应过来,蒙哥之所以表现得对陇右军忌惮不已,就是为了让他主动提出来去对付他们。
这样双方分兵,蒙哥就能带着主力大军西进,放开手脚按照自己的想法征战,不用因为有他这个王极境中期的军中宿将在身边,而感觉到束手束脚,甚至被掣肘军权。
想通这一点,察拉罕暗感无奈。他是戴罪之身,若是西征顺利,军功也是蒙哥拿大头,他能将功折罪就算很不错了。
......
寒风呼啸,毡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吱声,仿佛随时都会被吹走。
风声是如此之大,以至于说话的时候都需要很大声,饶是如此,苏叶青依然感觉很开心。不仅是热气腾腾的铁锅里肉香四溢,还因为在这个除夕之夜,范翊赶了数百里终于在入夜前到了小叶部,让她可以不用过一个孤独的年。
凤鸣山之战已经结束了小半年,两人在战争期间商定的事宜,如今多半都已经变成现实,一品楼控制的部落力量,相较于当初已经有了根本改变。
别的不说,小叶部的毡帐就已经超过了一千,麾下有了过千青壮战士,苏叶青这个冒牌酋长,也成了方圆百余里内的霸主。手中有了力量,她在契丹部中的地位就不可同日而语,俨然已是一方新贵,前来交好的部落酋长不少。
虽然一品楼控制的部落,达到这个规模的目前还只有小叶部,但各部的势力都有成倍增长,如果苏叶青现在要调集所有战士出征,凑两个万人队不会有太大问题。
“有句话我憋在心里很久了,你酿得酒不错,煎得茶也很好,但煮得肉的味道,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范翊喝了口肉汤,摇摇头放下碗,看着苏叶青认真的说了这样一番话后,就起身准备换一锅肉自己来煮煮看。
苏叶青瘪瘪嘴,“我就算煮得肉不怎么样,那也有好些年的经验了,你向来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想弄出比这锅肉更好的味道来?”
范翊回过头,她说话的时候有一定要看着对方的习惯:“在燕平的时候,我的确没下过厨,但到了草原,别的不说,烤羊我可早就学会了,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
“见识见识就见识见识,做得不好吃我可不会口是心非。”
“你就等着尝美味吧!”
草原没有大齐美食,两个吃惯各式炒菜的女人,现在只能使劲儿折腾肉食。
乾符七年,结束于两个身份差异巨大,却因为同在异乡所以成为挚友的女人的不着边际的交谈声,与奇怪的肉香里。
第二九一章 回不去的纨绔少年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转眼两年过去,时间来到乾符九年深秋。
北风萧瑟,燕平城落叶满街巷,推事院门前,陈安之抬头看了一眼西斜的日头,心头的阴霾犹如降临的日暮,挥之不去。
在推事院这两年,陈安之的双手已经不乏血腥味,在他手里遭殃的官员不少,虽然抓人、审讯都是唐兴在主持,处理案牍的是周俊臣,但陈安之作为推事院实权官员之一,没少掺和到各种案子里面去。
他走在大街上,无论世家子弟还是寒门官吏,都是避之不及,唯恐遭了横祸。起初还只是这些有官身的人,到了后来,平民百姓见到他跟推事院的人,都是畏畏缩缩、如避蛇蝎。
现如今,只要推事院的官吏出现在大街上,聚集在一起的人会立即散去,但凡推事院的人出现在酒楼,里面高声谈笑的声音会霎时压低乃至消失。
凡此种种,靠得都是这两年以来,推事院以百官不能抗衡的权力、血腥残酷的手段成就的凶名。七百多个日夜,在推事院或死或伤的大小官吏多达数千,因之家破人亡的不计其数。
推事院的倒行逆施,换来的成果分外显著。
世家大族的力量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眼下朝堂的格局,已经不是寒门、将门、门第三足鼎立,而是将门跟门第联手,才能勉强对寒门保有优势。
朝堂如此,地方上也不例外。
募兵制下,各地团练使招募流民组成的军队,已经多达近二十万,其中更有相当一部分投入了西域战场,如今已有一些寒门将领,在西域打出了一些名气。
在这种情况下,很多世家都开始家势衰退,虽然暂时不至于家道中落,但他们的处境已经分外不妙。
一言以蔽之,凡两年间,大齐格局已有很大变化。
陈安之身为推事院官员,为虎作伥,如今在燕平落到了没有朋友的境地。不仅如此,他出入酒楼见到世家中的显赫子弟,对方还经常对他出言不逊,甚至找他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