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察拉罕面前,有三万余天元军将士。
“看样子,赵北望是打算进攻我们了,最迟明日佛晓,他们就会发起攻势。”白音捻着下颚上为数不多的几根胡须,望着正在扎营的雁门军先锋悠悠开口。
察拉罕同意白音的判断,他叫来几名元神境高手,让对方带着他的军令,去给在凤鸣山、红叶原中间地带的骑兵传讯,让他们迅速增援。
不过战事毕竟还未爆发,眼前的对手力量也有限,察拉罕没有让那十万骑兵都过来,只是调动了离凤鸣山最近的那三万多骑。
“齐军的战略部署,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单直接,哪怕我们占据了地利,只要能跟我们交上手,他们就会不顾一切抓住机会,生怕我们跑了。”
察拉罕眺望着灯火辉煌,犹如一片璀璨星海的雁门军营地,脸上浮现出浓浓的冷笑,眼中尽是讥讽之意:
“雁门军如此作为,无疑是有必胜之心。看来在他们眼中,我们仍是不堪一击,只要跟他们交战,战则必败,就像百年之前的突厥大军一样。”
白音呵呵两声:
“齐军目光短浅,认不清事实,其实也怪不得他们。他们太平日子过得太久了,自大的时间也太长了,导致他们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现在,是时候让他们付出代价,见识见识我天元大军的战力了!只要战争开始,他们就会知道,一百多年过去,两军强弱已经易形!”
双方兵力相当,无论察拉罕还是白音,对击败雁门军都有绝对信心。
“达旦军虽然集中在王庭,龟缩防守,拒不出战,但旬月之后,他们也必被太子吞灭。
“等到那时,我们怎么也击败雁门军了。如此一来,草原形势大定,南朝再是不服气,也无法改变事实。
“他日大汉成就天人境,那就是我们挥师百万,南下灭掉齐朝的时候!”
说到这,白音深吸一口气,眼中满是狂热之色。
察拉罕虽然没有口出狂言,但也深吸一口气,战意盎然。
他恨不得明日早些到来,好让他快些把赵北望阵斩于此,为百年前被赵氏先祖戕害的左贤王复仇。
第一九零章 初战(1)
漆黑无垠的夜空里,耀眼的繁星正在悄然隐去。东方草天相接的远处,正有一抹若有若无的深蓝,在无边的黑暗里浮现。
雁门军营地的角楼,在依稀的月光下轮廓清冷。有身姿如松的甲士,仰首挺胸扬起了号角,旋即,厚重苍凉的呜咽声响起,刺破了夜的沉寂。
营寨里一座座白色帐篷,被一盏盏灯火映亮,攒动的人影形如鬼魅,又迅捷似箭。铁甲环佩的金戈摩擦声,犹如低沉的音律,在各处交响奏起。
毡帐的帘子被掀开,灯火里,身形颀长腰身笔直的赵宁,站如长枪,一名甲士正在他身后,为他拉紧了甲胄的最后一根束带。
这是一具玄赤相间的符甲。
上到项圈、肩吞,下至吊腿、托泥遴,包括胸甲、鹘尾,裈甲、裙甲在内,将他浑身包裹的几乎没有缝隙,就连手臂也有掩膊、臂鞲防护。
系好捍腰(腰带),戴上凤翅兜鍪,甲胄与人便完全融为一体。头顶半尺红缨,与腹吞(腹甲)相呼应,在灯火映照下,赵宁哪怕是站着不动,也雄姿英发。
与天将无异。
挎上腰刀,伸出手,接过身旁近卫递来的长槊,赵宁大步走出军帐,翻身上马。
乙字营近五千将士,已经在校场集结完毕。一人一马齐头并立,队列齐整如林,人人右手持槊,左手牵着马缰绳,肃静无声。
他们都是轻骑,甲胄没有赵宁这般厚实,但也英气勃勃。
赵宁策马来回扫视一圈,看到了赵辛、黄克捷,也看到了同样一身玄赤符甲的杨佳妮。最终他停马军阵正前方,长槊一扬,喝令一声:“上马!”
五千将士跨上战马,动作整齐划一。
东天的那抹深蓝,变成了一线鱼肚白。
营中号角的呜咽声已经停歇,咚咚的战鼓声,夏夜惊雷般炸响,敲击在每个人心头,引得人心神震动。
赵宁看向帅帐方向,辨识了一眼角楼上的旗语,拉下狰狞如鬼的面甲,整个人便只有一双锐利深邃的眸子,能够让人看见。
手中长槊向辕门一指,乙字营战马脚下,旋即扬起灰尘,向营外席卷而去。
第一缕橘红色的晨曦,照亮千里原野,洒落在冷硬的铁甲上时,三万盔明甲亮、旗帜鲜明的精骑,卷起阵阵黄尘,洪流般涌出营寨。
一路向北,直奔凤鸣山前的低缓丘陵草坡,势不可挡。
乙字营由副都指挥使杨佳妮统带,赵宁到了赵北望马旁。抬头间,望见一座座草坡上,队伍严整、作契丹军装扮,压迫力十足的天元军,他眼神如铁。
在雁门军出营前后,天元军也在他们的位置准备完毕。他们的布阵方式很简单,占据草坡高处,居高临下展开兵力。
居高临下势如破竹,这句话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在中间草坡低矮,通道宽敞的地带中央,更有一个天元军大阵。密密麻麻的将士,一眼望不到尽头,扼守住了通往凤鸣山腹心的咽喉。
整个防线的兵力不下两万,显然,察拉罕暂时将主力派到了第一道防线。他想要在这里,就击溃雁门军的攻势。
只有在第一道防线快要守不住的时候,天元军才会退往第二道防线。撤退将士在友军的掩护下,进入新的战斗位置,构建出完整充实的第二防线。
寻常骑兵对战,尤其是草原骑兵,必先追赶骑射,以弓马之术决一个高下。
但眼下,无论是雁门军,还是天元军,显然都做好了短兵相接的准备。
橘红色的晨曦,早已变成了金灿灿的阳光,无差别的落在天元战士身上,将他们高高在上的身影,衬托得犹如天兵下凡,睥睨四方。
赵宁注视着前方谷口中的天元军阵,耳中却只能听到马蹄轰隆隆的炸响,好似下一刻就能将他掀翻过去。除此之外,什么也听不见。
地面在震颤,浑似波涛如怒的大海,而他跟他的战马,只是海涛上的一叶扁舟,颇有随波逐流之意,前进后退全不由己。
就连呼吸心跳,似乎都已跟马蹄声一个节拍。在马背上起起伏伏的身体,早已跟战马合为一体,而战马也成了军阵的一部分,无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