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一眼,两人便对上眼神。
殷庭樾呼吸一滞,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变深,眼中带上了难以言喻的动容之色,心中已然是波涛骇浪般的翻涌起来。
小姐,我们终于又相见了。
虽然两人都很快移开了目光,但是殷庭樾却还是难以自持地恍惚了一瞬。
六皇子将他的恍神看在眼中,暗自偷笑。
这位置可是他千挑万选定下的,两人虽不是面对面坐着,可是殷庭樾稍稍偏头,就会瞧见沈倾云,如今看来,至少他也被沈倾云的好颜色吸引住了目光。
于是他靠近了一些,提起酒杯笑着问道:“殷主,在场的女子可有你所欣赏的?”
殷庭樾的眼中恢复了平静,与六皇子对酌:“着实有些难以言说,毕竟光看样貌不知品性,实在也很难敲定下来。”
六皇子十分理解的样子:“自然,娶妻娶贤,不过有时候两人之间就是讲究一个缘分二字,如果第一次相见都不能入眼,以后的相处也会十分难受。”
“那想必六皇子妃就是六皇子的缘分之人吧。”殷庭樾淡笑着接话。
“哈哈,那是自然。”
两人相谈甚欢,再度对酌一杯。
殷庭樾的神思却是不由自主回想起和沈倾云初见面时的场景,那时他和寒风形容狼狈,寒风身受重伤,他随他一起被关入柴房,照顾的同时也是为了躲避追杀。
沈倾云就是那般突然出现的,像是一道光照进了阴暗之中,她把他买下来,带寒风去治疗伤口,又带着他吃东西。
他永远都记得那一天,少女神情有些为难又十分温柔的样子。
她清冷好听的声音说:“现在开始,你们就是我的侍卫。”
殷庭樾猛地干下这杯酒,烈酒顺着喉咙一路灼烧到心口,点燃了他内心深处难以抑制的思念。
六皇子笑得爽朗:“殷主果真是好酒量啊!”
殷庭樾但笑不语,掩去了眼底深处的翻涌之色。
贵妃既然要办宴会,该有的环节自然不能省去,贵女们开始表演节目,有的吟诗,有的唱曲,虽然不想被殷庭樾选中和亲,但是在场还有那么多世家公子,能够表现一下自己也是很好的。
轮到沈倾云时,她也没有推辞,向着贵妃行了一礼:“娘娘,小女表演作画。”
贵妃笑得和善极了:“如此甚好,沈小姐真是蕙质兰心。”
说着派人去拿用具上来。
沈倾云用毛笔蘸取了青色,随后便在宣纸上挥洒起来,又以墨色点缀,橘红收尾,一副旭日东升的山水图便跃然于纸上。
画上的山峰巍峨,烟云茫茫,云雾缭绕在山石和树木之间,瀑布长流而下,生生不息,山木茂盛、旭日蓬勃,皆宛如登山而立,一切美景尽收于前。
画毕,沈倾云行礼后回到了座上。
六皇子对此画大为赞叹,直接拿到了殷庭樾的面前,一定要让他点评一二。
殷庭樾中规中矩地说了句:“画面充lzl盈,虚实有度,可见沈小姐于作画功底深厚。”
对于他这样波澜不惊的模样,六皇子隐隐有些失望,但是也不急于一时,又笑着夸赞了几句,这才看起下一位贵女的表演。
但他不知,殷庭樾已然看懂了沈倾云的画。
她是为他画的,曾经他也见过她画山水图,听她浅笑着讲解画中的寓意。
这是借着画告诉他,愿他前途锦绣,一派辉煌。
六皇子失势
宴会结束之后,贵女们都纷纷离开了。
六皇子拉着殷庭樾,委婉地问道:“殷主,今日见了这些女子,可有对谁印象颇深的?”
殷庭樾仔细回想了一会,嘴边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坦然说道:“沈小姐的画着实令人惊艳。”
六皇子哈哈一笑,早已预料到殷庭樾的反应,以沈倾云的面容和才情,如果他不提起她,这才叫奇怪呢。
“恐怕殷主说的不仅是画,也是人吧。”六皇子别有深意地说。
殷庭樾笑而不语,可是他这样的态度只不过是引得六皇子遐想翩翩,更加在一旁煽风点火地劝说。
但很快有侍卫匆匆赶过来,表情有些难看,在六皇子的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六皇子神色猛地一变,不可置信地问:“怎么会这样?”
殷庭樾在一旁笑容更深了一些:“想必六皇子有事要忙,我就先离开了,今日感谢六皇子和贵妃娘娘的细心款待。”
六皇子难堪地点点头,顾不上殷庭樾到底是什么反应,跟着侍卫先离开了。
瞧着他慌乱地背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不过应该这几日无心来为他牵线了吧。摇摇头离开了,真是个没用的蠢货,根本无力与璃王抗衡,真当着自己以后肯定能坐到高位去。
果然,没过多久寒风就打探到了最新的消息:“六皇子的舅舅,也就是贵妃娘娘的哥哥,因为贪污受贿被大理寺抓捕,六皇子之前负责的一项政务也被发现出了纰漏,被皇帝叫去狠狠的责骂了一顿,以至于他根本不敢在这个端口替他舅舅求情。”
陈府的人进了宫,找到贵妃面前:“娘娘,你可一定要想办法救您的哥哥呀!”
贵妃的指甲深深陷入到手心的软肉中,她没想到只不过是在殷庭樾面前多提了提沈倾云,司墨璃竟然出手如此的狠辣。
她几乎要咬碎自己的牙齿,低声说道:“嫂嫂莫急,本宫就这么一个哥哥,一定会想办法救他的。天牢那边,已经派人送了衣服和食物进去,也提前打好了招呼,哥哥不会受什么苛待的,嫂嫂先放心,回府中等消息,这几日不要随意出门。”
“多谢娘娘,有娘娘这些话,臣妇安心多了。”
陈府的人离开以后,贵妃便跑去求见皇上,想要替她的哥哥求情。
然而皇帝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甩下一句:“希望贵妃谨记:后宫不得干政。”
说完以后,也不管贵妃是不是还跪着,直接就离开了,根本不多看她一眼。
没办法,贵妃只能传信回陈府,她会想些别的办法救人。
说是这么说,可是一时间根本无法找到办法。
六皇子舅舅贪污行贿、买卖官位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详细的证据早就放在皇帝的案头,此番一牵扯,根本不是他舅舅一人的事情,而是一群人都将因此保不住乌纱帽。
而能求到他这里的人,自然也是六皇子一个党派的,如此六皇子的势力不过在短短几日之间就锐减了近三分。
“璃王爷真是好手段,叫殷某佩服。”
夜晚的听风阁内,殷庭樾坐在司墨璃的对面,目光盯着他,半是夸赞地说道。
司墨璃面无表情:“还要感谢殷主当初及时拿出了解药,解开本王身上乌孙雅下的毒药。自然,本王也在战时帮殷主解决掉了北历国的几个皇子,助你成功夺权。”
他顿了顿,眼神有些锐利:“只不过当初我们合作时,本王就明确地说过,无论如何,也不能将沈倾云牵扯进来,殷主如今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
殷庭樾戴着面具,自然不能看出全部的表情,但是露出的眼中看不到半分妥协和让步:“窈窕淑女、君子好求,沈小姐容色绝丽,我从无任何利用之心。难道这样也能算是违背了我们的约定吗?”
听到他这么说,司墨璃微微眯起眼。
看样子,殷庭樾轻易不会放手,甚至想要就驴下坡,顺着皇帝的意思让沈倾云和亲。
司墨璃吹开茶杯里的热气,漫不经心的声音中却带着难以忽视的压迫感:“既然如此,殷主放心去做,只看能不能得偿所愿。”
“这就不劳璃王爷费心了。”殷庭樾淡淡地笑了一下。
尽管,他看似云淡风轻地笑里,夹杂了太多的苦涩。
如果小姐不愿意和亲到北历国,他能如何,他也舍不得让她难受。
只是,在无数个日夜里,他在暗处就那么看着沈倾云,看她读书、处理府务,看她一路走来的不易,看她的侧脸,她窗上的剪影
无数的时刻里,他多么希望以一个光明正大的、足够去匹配她的身份站在她面前。
好不容易,这一天终于要到了,他不可能轻易放弃的。
两个人目光交汇在一起,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坚持和冷意,不约而同地起身,不再多说什么,直接离开了。
多说无益,此后便是各凭本事了!
或许是见过了司墨璃,殷庭樾的心中不安极度放大。
他夜里辗转反侧了许久,终于还是悄悄从驿站中偷偷溜了出去。顺着记忆中的路,他很快来到了沈倾云的院外。
夜色已经深了,蒹葭院已然灭了烛火,想必沈倾云已经睡下了。
他不敢靠的太近,因为他知道寒清或是寒霜应当在暗处守着。
一如当初的他。
殷庭樾自嘲一笑,没想到有了足够的身份,他还是只能像从前这样在暗处看着有她在的方向,却无法上前打扰。
他当然可以顺着皇帝的意愿让他下旨,可是那样,小姐恐怕会恨他吧。
另一边,倚翠想着家里的糟心事,失眠到半夜一直没有睡,脑中乱成一团,索性就爬了起来,想到花园去看看月亮散散心。
可是,她刚刚走过了回廊下,就发现那边似乎有一个男人的背影。
正预惊叫的她却猛地停滞住了心神,这个背影是那么熟悉,曾经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梦里。
她不可置信地轻声喊道:“是寒玉吗?”
倚翠的私心
下一瞬间,那人却突然消失在了夜色之中,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倚翠愣愣地站在原地,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难不成是她魔怔了,还是她现在是在做梦?她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疼得她瞬间清醒了不少。
她走到了刚刚男子消失的地方,空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像是松针上的冷香,仿佛在告诉她,刚刚这里的确曾经有一个人来过。
“寒玉,是你吗?”倚翠试探着轻声说道:“是你回来了吗,如果是你,能不能出现一下,我有东西想要给你。”
但是寂静的夜空中,根本没有人回应她。
她朝着四周到处走了走,夜晚的凉风吹进她的衣襟之中,浑身都止不住打了几个寒颤。
没办法,她只能选择回房里去睡觉。
直到第二天醒过来,她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着了风寒,总之身上有些乏力,昨夜的那个身影不断反复地出现她的梦中,以致于醒来后久久都陷入在那种追不到也抓不住的迷茫之中。
这样的她,做事也频频出错,早上不小心打翻了沈倾云漱口的杯子,又在替她梳头的时候拿错了碧玉簪。
沈倾云淡淡望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给了珍珠一个眼神。
珍珠自然也瞧出了她的不对劲,因此开口问道:“倚翠,你怎么了,是有什么心事吗?”
倚翠愣愣的,仿佛瞬间反应过来:“小姐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