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双鹤缓慢的将衣服套在身上,好似真的没瞧见别夕的异常一般,轻缓的说着:“稍后差人看住晏妙萏。”
听闻此话,别夕愕然抬头,不解的追问道:“晏妙萏?上大夫的妹妹,为何要看住她呢?”
苍双鹤已然穿戴整齐,慢慢站起身子,伸手扫开颈子边散落的一缕发,另外一只手中复又捏着紫玉,淡淡的出声道:“若换做以前,鹤会让你将守在晏府外的护鼎侍卫撤回去,如今却是不好这样做了,卿玦在谷池,会这么快的得到消息,绝非寻常人可为,想来初南就在晏府附近,鹤曾下令封锁消息,睿王自然也不可能将晏亭昏睡的消息传出去,如今唯有晏府中知情者能说得清楚晏亭的情况。”
别夕插话道:“先生是怀疑晏妙萏,可是前几日瞧见她的样子,脸上对上大夫的关心并不像假的。”
苍双鹤轻轻的点了点头:“晏妙萏毕竟是个单纯的女子,你觉得初南要想从她口中得知什么消息会是难事么,何况,晏妙萏自幼便将初南看做自己未来的夫婿,初南对南姬尚且如此,何况一个晏妙萏。”
别夕身子微微打了个战,小声的问道:“先生将护鼎侍卫调到这里,便是要防着初南的,照着先生这话,莫不如就将晏妙萏抓住,万一初南要利用晏妙萏给上大夫下毒,恐将防不胜防。”
苍双鹤浅笑道:“若初南要给流云下毒,他早便动手了,若然将侍卫调开,初南定会强闯进来,鹤不会给他任何机会见到流云,侍卫不撤,初南是个聪明人,知道权衡利弊,自是不会强闯进来,如此鹤若要抓他,最简单的办法便是盯住与他有来往的人。”
别夕了然苍双鹤的算计,开口说道:“先生的意思就是晏妙萏极有可能还会去见初南。”
苍双鹤点头“晏妙萏心中惦念着初南,而初南却是急于知道流云的情况,若鹤料得不错,最迟不超过今天晚上,晏妙萏定会出府。”
对晏妙萏会见初南这个消息,别夕并不觉得十分吃惊,可他却在苍双鹤说完这番话之后,眼睛有些发直,有些茫然的说着“初南想知道上大夫的情况,又不想将她毒死,是何原因呢?”
苍双鹤看着别夕脸上的木然,轻声叹息道:“感情在很多时候与理智没有关系。”
别夕错愕的抬头看着苍双鹤,感觉自己的心剧烈的跳着,张着嘴许久,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苍双鹤倒是轻笑了起来,柔和的声音说道:“照着鹤的吩咐去办吧。”
别夕依旧木然,轻轻的点头,倒退着走了出去,推开石门,竟与端着托盘的曾胜乙走了个对面,别夕愣了一下,随即低着头快速的离开了。
曾胜乙不甚在意的瞥了一眼别夕有些慌乱的背影,随后迈进密室内,平和的说道:“先生,方才雅雅吩咐了庖室备下了两份药粥,属下给您送来了一份。”
苍双鹤笑着点头,“极好,鹤现在倒是有些饿了,吃了这粥之后,鹤要休息一会儿,你去把殁先生请来,鹤还有些事情同他说说。”
曾胜乙点了点头,看着一边摊着衣服的几,略有些迟疑,苍双鹤见曾胜乙的表情,缓声道:“搁着就好,鹤并非是个无法行动的人。”
得了苍双鹤的话,曾胜乙才将手中的托盘放得距离苍双鹤远了许多的位置上,随后出去寻晏痕了。
晏痕到的时候,苍双鹤刚落座不多时,一手捏着紫玉轻缓的转着,另一手捏着羹匙,见晏痕进门,轻笑的点头,“岳丈大人。”
晏痕觉得苍双鹤这话招呼听得极其受用,脸上的纹路堆积的愈发的明显,伸手捋着下巴上稀疏的胡须,连连点头赞许道:“得此贤婿,此生无憾。”
看着落座在对面的晏痕,苍双鹤倒也不婉言谦虚,淡笑着转开了话题说道:“昨夜当着他们几个,有些话倒是不方便说的,如今只你我二人,鹤想拜托岳丈大人些事情。”
听着苍双鹤这等严肃的口吻,倒是令晏痕生出了几分紧张,坐直了身子看着苍双鹤,慎言道:“终究是一家人了,有话尽管说,只要老夫能办到,定不做推脱的。”
苍双鹤笑道“岳丈大人不必如此紧张,其实算来倒也没十分特别要紧的事情,只是鹤的身子愈发的不中用了,且随身带来的丹药也差不多用完了,拖不过多少日子便一定要回巫山,对于鹤强娶之事,总是在流云心中存下几分芥蒂,鹤知天下奇门之事,却实在不懂这儿女私情,总也担心分开的久了便要错过这一世,才生生的强求,鹤想拜托岳丈大人,待到鹤离开大梁之后,将此物交给流云。”
说罢摊开手掌,晏痕随着苍双鹤的话低头看去,却发现他手中竟是晏亭头上习惯戴着的乌木簪子,愈发的不懂苍双鹤这样做是何意,迟疑的追问道:“若是老夫没看错,此物是云儿所有,你总要留几日再走的,为何不亲自交还给她呢?”
苍双鹤垂头看着手中的乌木簪子,语调竟透出了几分无奈,徐缓着说道:“有因必有果,鹤当初走错了,便给自己种下了祸根,留了机会给卿玦,如今,卿玦在流云心中占据了极重的位置,若当初大王不曾寻了借口将卿玦支开,想必鹤也不可能得了这样的机会,这乌木簪子却为流云所有,它原本是一对的,另外一根在卿玦那里,说来,这簪子也算作他二人的定情之物。”
说道定情之物,苍双鹤顿住了声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竟觉得手中的簪子千般沉重了,晏痕见他面色不佳,心头也跟着不甚舒服,伸出手将乌木簪子伸手拿了过来,细细的端量了起来。
苍双鹤缓和了一阵,须臾接着说了起来:“流云瞧见这根乌木簪子便要想到卿玦,鹤留在这里没多少日子,委实不希望他横亘在我们之间。”
听见苍双鹤沾染着情感的声音,晏痕迟疑了片刻,随即出声道:“你与云儿已然完婚,云儿也不该再去惦着姬将军了,此物是个糟心的,不留也罢。”
说完就要当着苍双鹤的面折断乌木簪子,不想苍双鹤竟伸手拦住了晏痕,“岳丈大人且慢动手。”
见苍双鹤拦着自己,晏痕不解的抬头:“你既然瞧着它不舒服,便让老夫毁了它,稍后云儿怨起来,你便推到老夫身上,这些年云儿心中对老夫不知存了多少怨恨,倒也不差在这一件上头了。”
苍双鹤摇头浅笑:“鹤只是不希望它这几日阻了我与流云的情谊,若伯父这个时候毁了它,只会真的让流云怨恨鹤,反之,待到鹤离开之后,岳丈大人将此物交还给流云,流云再瞧见这根簪子的时候,想的就不单单只是卿玦了——相见的时候不觉怎样,离别之后才会愈发的念起那人的好处,这滋味,鹤尝过。”
晏痕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静静的注视了苍双鹤良久,喟然道:“老夫如今倒是有些担心,不知道自己将云儿的终身托付与你,可算得上是明智之举?”
苍双鹤脸上的表情在听见晏痕这话之后没有任何的变化,语调也恁般的平缓悠扬的回应了晏痕的猜忌,“岳丈大人辅助两朝天子,乃天下谋略大家,鹤若不与岳丈大人直抒胸臆,反倒转弯抹角的藏了心思,想必才要让岳丈大人心生忌惮,岳丈大人大可放心,苍双一族一旦认定了一人,便是一生一世的承诺,她在鹤便在,她亡鹤亦不会久存于世。”
听上去绵软的声音,可落在心头却能击出如炸雷般的悸动,晏痕捏着乌木簪子的手微微一颤,似乎恍然了当初那般美好的盈姬为何没得了那个男子的垂青——以盈姬的年岁,情窦初开的时候,那个男子已然诞下了子嗣,既是一生一世的承诺,又怎会垂青旁人呢!
半晌,缓缓的笑了,和声说道:“云儿何以有幸!”
苍双鹤垂了眸子,看着碗口飘渺的热气,淡淡的说道:“只叹弯路磨人,摧人心伤。”
晏痕将乌木簪子爽快的收进自己怀中,随后催促着苍双鹤,“你快些吃东西,总也伤神了好些日子了,眼下好了,云儿已经醒来了,你多休息休息,既是一生一世的承诺,便要护好自己,老夫才会更安心。”
苍双鹤捏着羹匙点头,吃了两口之后,又抬了头轻道:“大王先前还忌惮着流云的男儿身份,如今已经不再担心,鹤予王后药物相欺,终不是长久之计,若然两个月之内王后不能得了身孕,告之其假意流失婴孩,切莫让大王知其相欺,一旦知晓,她后位定然不保,且愈发会将大王的视线牵引至流云身上,此乃应急之策,却也如行于刀山火海,轻待不得的险计,岳丈大人便多耗些心思,再则,鹤不再之时,大王若以权逼流云就范,岳父大人先前的功绩可拖些时日,请速通知鹤。”
晏痕拧着眉头叹道:“想不到老夫有一日也要犯下这欺君之罪,罢了,只要能护住我云儿便好,贤婿放心便是,老夫对姬氏忠心,已牺牲了许多还其,可对云儿更是亏欠,该是倾力相护住的时候了。”
苍双鹤适才放了心的吃着药粥,嘴角勾着抹淡淡的笑意,第一次不再满心算计,愉悦的想着:吃过之后好好的休息一会儿,再醒来,便又可以挤上晏亭的卧榻,拥着她的感觉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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