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化是个事事得体的管侍,曾胜乙不直说,他心中分明便是其中有不可被外人知晓的秘密事,因此得了曾胜乙的回答,虽心中惦念,倒也不追着问,点头之后默声跟在了晏痕的身后。
回到了晏亭的院子前,也不知道消息怎么传得那么快,屠幼菱和屠夫人已经守在了门外,不管她们说什么,晏忠就是不放人,看得曾胜乙一阵莞尔。
曾胜乙算是晏亭的贴身侍卫,可在这个宅子里,说了算的还是章化,因此屠幼菱看见着前后走来的三人,直接冲到了章化眼前,焦急的说道:“我听说大人病了,他怎么样了?”
章化尴尬的回道:“暂时没事,夫人不必担心。”
屠夫人板着脸上前道:“我们要进去,你让他闪开。”
章化看着屠夫人在他们几个人面前端架子,只是侧头看了看晏痕,屠夫人的性子府中的人多半都是知道的,当初对着韩夫人的时候便是一幅谄媚的样子,后来韩夫人被擒,她倒也消停了一段时间,如今屠幼菱产子之后她倒是愈发的跋扈了。
只消一个眼神,晏痕便知道章化的心思,对于屠幼菱这个‘儿媳’,晏痕心中盛着一份复杂的情绪,一方面她作为晏府的子媳却同男人做出了那等苟且之事,难免在心中留个不好的印象,可另一方面又因为她诞下子嗣才令晏亭的身份得以避开许多怀疑的视线,也算是间接的保护住了晏亭,倒也有些感激她,再之后见过晏子恩之后,竟有些同情起她了——那个孩子生得真好。
章化见晏痕并不出声,只好回头劝着屠夫人,“老夫人,现在实在不好进去探望少主人,等着苍双府中的管侍到了之后,看看情况再进去探望可好?”
虽然婉言拒绝,可屠夫人还是觉得损了颜面,声音扬高了几分:“笑话,好歹你也只是个下人,幼菱才是流云的夫人,难不成夫人探望也不可了,还是你这人不安本分,对流云做了什么坏事,不敢让咱们知道。”
面对着屠夫人的口没遮拦,章化拉下了脸面,曾胜乙懒得与她纠缠,把方才拎在身侧的玉首剑往怀中一抱,对正挡在他去路的屠夫人冷声道:“劳请让开,先前少主说了要见见殁先生,别耽搁了少主的正事。”
说罢直冲冲的走了过去,屠夫人看着曾胜乙怀中的玉首剑,竟快速的让开了身子,瞧着曾胜乙与晏痕一前一后的走进了晏亭的院子,掐着腰咒骂道:“狗仗人势,竟敢不把夫人放在眼中,等着流云好了,定要让他好生治治你。”
屠幼菱终于有些听得不耐烦,声调较之平日略有些抬高,“行了,您便少说几句吧,这个时候大人的身子要紧,曾胜乙也是听命行事的,吵吵闹闹的,稍后被大人知道了,也委实不好看。”
听了屠幼菱的话,屠夫人脸立刻换了表情,擒着帕子遮着眼角,好像哭了般的说了起来:“流云也是个命苦的孩子,本来身子就弱,又担着那么大的胆子,这病了也倒是没什么奇怪的,可若是有个什么事,我们这些人该如何是好啊!”
屠幼菱脸色沉了下去,章化皱着眉头对守在门边的晏忠说道:“晏忠,老夫人受不得这个场面,送她回去歇着。”
晏忠对屠夫人没什么好印象,不过并没有立刻离开,小声应道:“方才交代我守在这里,任何人不得进入。”
章化接口道:“我明白,你去吧。”
韩夫人原来是不听的,不过屠幼菱看了晏忠和章化的脸色,拉着屠夫人对晏忠和章化柔和的说道:“待到大人这边有了消息,便去知会我一声,你们守在这里吧,我们自己回去就行。”
屠幼菱如此说了,章化和晏忠倒也不硬跟着,她二人带着丫头婆子的离开,总算还了晏亭院子前短暂的安宁,驱了附近做工的下人之后,章化才问出来:“少主怎么样了?”
晏忠摇头,“我也不知道,昨夜少主回来之后,殁先生从少主房间里出来之后便知会过了,说少主身子不舒服,今早不要打扰他,今早我再过来,院门便关了,里面是什么情况,我实在不知。”
章化抬头看了看了高高的院墙,晏亭选的这个院落,与一般宅子里的构造又有些不同,这里院墙极高,若是关了院子门,就好像是这偌大的宅子里独门独户的小天地了。
晏亭在府中的时候,基本上就是合了院门把自己关在这个独立的小院子里,晏痕说,十几年山间的生活,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独处,突然投身到了这个熙熙攘攘的地方,她不适应了,却还要勉强自己去适应,唯独回到这个院子里的时候,才能让她找到片刻安宁,所以她喜欢把自己囚在这里,然后勉强自己从一个相对狭小的地方慢慢延伸到大的地方,现实的情况让她在最短的时间内抗下了晏府的担子,可实际的情况却是她适应的未必如面上表现的那么好——若是真的适应了,不会在这样的时候歇斯底里。
晏亭身子不舒服的消息已经传扬开来,如今顶了盛康朋党的缺,任少府一职的柴安也得了消息赶来了。
就是出了柴安这个有些传奇的人物,晏府在外人眼中才愈发的勾人,可以说柴安是一步登天的,本为寒士出身,换做寻常的人,若要到他这个地位,绝非易事,而他不过只是跟着晏亭出征,之后得了睿王铲除盛康旧部,朝中需要大批用人的机会,被晏亭保举上位了。
柴安上任不久,晏亭就给他在晏府同一条街上购置了一处宽敞的院落,让他搬了出去,虽然柴安是怎么也舍不得离开晏府的,而晏亭却浅笑着告诉他,他做的令她满意,只有他彻底拥有自己的生活,屠幼菱跟了他才不会吃苦,柴安心中载满了动容,因此得了屠幼菱遣人送去的消息,他是急忙赶了过来,却也没得见晏亭的机会。
半个时辰之后,府中的马车接来了别夕,现在的苍双府是由别夕全权掌管着的,如此,他现在算是个极其忙碌的人了,可晏府中去的人只说晏亭病了,别无旁话,别夕毫不迟疑的将手头上的事情交给府中的副管事,自己拎着药箱子就跟着车夫来了。
到了晏亭的院子外,瞧见门口拢着那么许多面色阴沉的人,别夕感觉自己的心好像一瞬间被人揉成了一团,最后还要在重重的拍上一下,疼得步子都走不稳了。
章化瞧着别夕到了,见了救命稻草一般的开怀,快速上前拉着别夕的手腕,连连说道:“方才传了消息出来,少主人还未醒来,我们愈发的担心,如今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
看着章化兴奋中夹杂着担心的表情,别夕心中的不安愈发的深刻,并不与章化虚礼应酬,点了点头之后,直接拎着药箱子走进了院子。
他想即便是这样的时候,若是苍双鹤在的话,大概也是笑着面对的,可是他终究不是苍双鹤,所以等着自己再见阳光之后,他便少了先前那种看似云淡风轻的笑,遇上这样的情况,更是笑不出来,也不想勉强自己去笑,毕竟那个如今状况不明的人是晏亭,晏亭伤了,要他如何能装出那等没心没肺的笑呢?
进了晏亭的卧寝,看着躺在榻上脸上毫无血色的晏亭,别夕觉得先前那种痛苦的感觉更加的深刻,深深的吸着气,才能让自己看上去与平常没有什么区别——他已经很久没见晏亭了,从眼睛好了之后,他就很忙,且似乎一天比一天还要忙,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要没有了,更别提来看晏亭的时间了,其实以前的苍双府似乎每天都很闲的,可如今却这般的紧了,细细探究,别夕心底也略略的明白,这样的日子肯定是有问题的,不过想想也不错,至少太忙了便没那么大把大把的时间想着自己不该想的人。
晏亭的手已经包扎好了,可萱草雅还是小心翼翼的把晏亭那只先前握着刻字断玉的手抓在手中,见别夕进门,萱草雅放下晏亭的手起身,把位置让给了别夕。
别夕并没有立刻上前,而是盯着晏亭的脸小声的问道:“她怎么了?”
萱草雅看了看晏亭,之后小声的说道:“她昏过去了,却一直没有醒过来。”
别夕这才迈着步子靠近榻边,再一次看见还是要嘲笑自己那个时候的恍惚,其实晏亭与白玉秋实在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只是不知道那个时候目不能视的自己怎会生出了用男声说话的晏亭与白玉秋十分相似的感觉,迟疑了片刻,闭了眼伸手探上了晏亭的手腕,黑暗中,他的感觉才最灵敏。
许久之后睁开了眼睛,皱着眉头看着晏亭,对身边巴巴的等着消息的人出声道:“上大夫只是睡了。”
曾胜乙抱剑冷声道:“若是睡了,这么多人围在少主身边,她怎么会不醒来,何况昨夜也睡过了,少主又是个浅眠的人,不可能这个时候还能睡着的。”
别夕并不看曾胜乙,那些陈年旧事在恢复了光明之后,看见已经刻在心底的熟悉面孔,伤疤也一并揭开了,血淋漓的回忆一遍遍的重复着,如今曾胜乙对他冷硬,倒也怨不得人家,而且,他话中问得也是他想知道的,脉象上看,晏亭似乎真的只是睡了,可若是真的睡了,不可能在这么多人围着她的时候不起来,心中的惶恐随着自己的认知迅速的扩大。
萱草雅看着曾胜乙脸上的不认同,又看了看别夕脸上的担心,想了想,柔着语调说道:“既然只是睡了,那么便先进密室去,那里还躺着一个比流云严重上许多的家伙呢!”
听见了萱草雅的话,别夕只是习惯性的侧了头,却不用眼睛去搜寻说话的人,出声问道:“还有别人?”
别夕不看着她说话,萱草雅倒也不介意,点头道:“师兄在。”
终于转过头,错愕的看着萱草雅,惊讶出声:“先生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在巫山养身子么?”
萱草雅撇撇嘴:“来惹了流云,然后倒下了,拐带着流云也没得个安生!”
心中好像有一股暖流被什么硬生生的逼了出去,失了暖意的胸口开始生疼,撕拉的痛苦着,若他是个女子,想来这个时候会毫不犹豫的伸手捧住胸口,可惜他不是,他甚至连表示自己感觉的机会都没有。
终于可以用他那双眼看着静静躺着的她,其实那个时候他真的感觉到她若有似无的感情,可是他想亲眼看看她,只为这一份执念,他便失了时机,半年换来了一双眼,可是这双眼却看见了她为别的男子伤心避世的憔悴,多么讽刺的结果。
那个时候心中只想着能亲眼看看她就好,如今他得偿所愿,可是莫不如不见,良久的沉默之后,别夕俯下身子贴在晏亭耳畔柔声道:“进了梦中真的可以不用出来了么?我的选择是不是错了?你起来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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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伤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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