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恩的通牒_38(2 / 2)

“会不会是格里戈里·罗琴科?”伯恩问道。

“我想不出除了他还会有谁。格里戈里——虽然我现在喊他‘格里戈里’,但我从来不会这么当面称呼他;我始终称他‘将军’——格里戈里是个高明的策略家,一个精通生存之道的人物。控制就是他的代名词,这种感觉让他上瘾——真是这样;如果他能为祖国的利益控制住臭名昭著的‘胡狼’,这对一个老头子来说得是多么大的鼓舞啊。但是,‘胡狼’却在他喉咙上射进三颗标志性的子弹,干掉了他。这是因为他背叛了‘胡狼’,还是因为格里戈里·罗琴科自己不小心被别人发现了?到底是哪个原因?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电话响了,克鲁普金伸手一把抓起听筒。“喂?”克鲁普金换成了俄语,边说话边示意康克林重新系上假肢鞋。“同志,现在你给我听仔细了。警察不能采取任何行动——不仅如此,他们还要躲得远远的,别让我们瞧见。从我们那儿调一辆没标记的车过来接替巡逻车,听清楚了没有?……好。我们就用海鳝频道。”

“有突破?”看到克鲁普金砰地挂断电话,伯恩问了一句,从窗户旁边移开了。

“极大的突破!”克鲁普金回答说,“发现那辆车了,它正沿着涅姆切诺夫卡街往奥金佐沃开。”

“这话对我来说毫无意义。那个叫奥金佐洛还是什么的地方有啥东西?”

“我不太清楚,但我估计他是知道的。别忘了,他对莫斯科及其周围地带了如指掌。奥金佐沃大概就是你们所说的那种工业郊区,离市区大约有三十五分钟的车程——”

“真他妈该死!”康克林大吼一声。他正在跟假肢鞋上的维可牢带子较劲。

“我来帮你弄,”伯恩说话时的语气不容置辩。他跪到地上,快

手快脚地开始拴那几根用粗布制成的厚带子,“卡洛斯干吗还要开克格勃的那辆车?”伯恩冲着克鲁普金继续问道,“他可不像是会冒这种风险的人啊。”

“看来他是别无选择了。他肯定知道全莫斯科的出租车都是悄然为国家服务,而他毕竟受了重伤,而且现在肯定连一把枪都没有,要不然早就拿出来对付你了。他根本没办法威胁司机,或是去偷辆车……另外,刚才他很快就开到了涅姆切诺夫卡街;那辆车被人发现纯属偶然。那条路上没什么车,这一点我估计他也知道。”

“咱们走!”康克林喊道。他感到很恼火,不仅是因为伯恩在照顾他,也是因为觉得自己不中用。他站起身时打了个晃,气呼呼地示意不要克鲁普金帮忙,然后迈开步子朝门口走去。“我们可以到车上去说。这是在浪费时间。”

“海鳝,请回答。”克鲁普金用俄语说。他坐在前排作战小队司机旁边的座位上,把麦克风举到嘴边,一只手放在车载无线电的频率调谐度盘上,“海鳝,收到请回答。”

“他在说什么鬼玩意儿?”后座上和康克林坐在一起的伯恩问道。

“他想要联系克格勃跟踪卡洛斯的那辆没标记的车。他正在超高频的波段上一个个地调试。这是海鳝代码。”

“什么代码?”

“是一种鳗鱼,杰森,”克鲁普金往后座瞟了一眼回答说,“属于海鳝科,腮孔细小,可以潜入极深的海底。有些物种可是很致命的。”

“谢谢,彼得·洛尔。”杰森·伯恩说。

“说得妙,”克格勃情报官哈哈一笑,“不过你得承认,海鳝这个名字可是很恰当。能在这种频率上发送和接受讯号的电台寥寥无几。”

“这东西你们是啥时候从我们那儿偷来的?”

“哦,可不是从你们那儿,完全不是。实话告诉你,是从英国人那儿。伦敦对这类东西向来是缄口不语,不过他们在某些领域比你们和日本人都要领先得多。该死的军情六处。那帮人在骑士桥大街的高级俱乐部里吃饭,抽的是臭烘烘的雪茄,把头脑简单的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还把在老维克剧院学过表演的所谓‘叛国者’往我们这儿送。”

“他们也出过纰漏。”康克林说,有点为英国人辩护的意思。

“阿列克谢,那主要都是他们自己盛怒之下揭露的所谓秘密,并不是现实。你离开这一行的时间太久了。在这一方面,你我两国的损失都比英国人多,但他们能够应付被公之于众的难堪局面——我们还没学会英国人这个由来已久的特点。我们总是把自己的‘纰漏’掩埋起来——借用你的说法;我们对体面看得太重,却往往会丢面子。还有,我认为就历史而言,我们两个国家比英国要年轻得多。”克鲁普金说着又换成了俄语:“海鳝,请回答!我在这个波段上就快搜到头了。你在哪里,海鳝?”

“同志,就停在这个频率!”扬声器里传出了呲啦呲啦的声音,“联系上了。你能听见吗?”

“你的声音就像是阉人歌手,不过总算还能听得见。”

“肯定是克鲁普金同志——”

“你以为是谁啊?教皇吗?你是谁?”

“奥尔洛夫。”

“好!你这家伙懂行。”

“我真希望是懂行的,季米特里·克鲁普金。”

“干吗这么说?”

“还不是因为你那条叫人受不了的命令。不采取任何行动?我们离房子有两公里——我把车开进草丛,到了一个小山丘的顶上——从这儿能看见那辆车。它停在停车场上,嫌疑人进屋了。”

“什么房子?哪儿的山丘?你刚才等于什么都没说。”

“库宾卡军械库。”

听到这几个俄语词,康克林在坐椅上猛地往前一倾。“我的天!”他喊道。

“怎么回事?”伯恩问道。

“他跑到一个操练厅去了。”康克林看到伯恩皱起了眉头一脸困惑,就解释说:“在这个国家,‘操练厅’可不仅仅是退伍军人团体和预备役使用的那种封闭式阅兵场。它们是正规的军事训练中心,是存放军械的仓库。”

“他不是要去奥金佐沃,”克鲁普金插话说,“军械库在南面很远的地方,是奥金佐沃的市郊,还得再走四五公里。他以前去过那儿。”

“这种地方的警戒肯定很严密,”伯恩说,“他总不能大摇大摆地往里走吧。”

“他已经走进去了。”从巴黎来的克格勃情报官纠正道。

“我说的是里头的那些禁区——比如装满了武器的储藏室。”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克鲁普金边说边摆弄着手里的麦克风,“既然他以前去过那儿——这是明摆着的——他对里面的设施了解多少?……他认识里头的什么人?”

“赶紧用无线电跟那边联系,让他们拦住他,把他抓起来!”伯恩说道。

“要是跟我联系的正好是‘胡狼’的人呢?要是他已经搞到了武器,我们这么一发报正好把他惹火呢?只要是一个电话,或者出现敌对局面,哪怕是冒出一辆陌生的汽车,几十名男女就有可能遭到屠杀。我们见过他在都会饭店的行径,还有瓦维洛瓦街。他已经完全失控,彻底变成了疯子!”

“克鲁普金,”无线电上那个苏联人呲啦呲啦的声音用俄语说道,“有情况。一个拎着麻袋的男人刚从侧门里出来,正往车那边走……同志,我觉得这好像不是同一个人。也许是他,但这个人有点不太一样。”

“你指的是什么?衣服吗?”

“不是,他穿着黑衣服,右胳膊挂着黑色的吊腕带,这都和刚才一样……但他行动起来比刚才快,步子迈得很稳,姿势也比刚才挺拔。”

“你的意思是他看起来不像是受过伤,对不对?”

“嗯,我想就是这个意思。”

“他这可能是装出来的,”康克林说,“那个狗杂种也许会拼上最后一口气装出这副模样,让你们以为他马上就能去跑马拉松。”

“为什么呢,阿列克谢?他干吗要装腔作势?”

“我不知道。不过,如果你们在车上的人能看见他,那他也就能看见那辆车。也许他只是急着赶路罢了。”

“出什么事了?”伯恩气呼呼地问道。

“有个人拎着一袋子东西从里面出来了,正往车那边走。”康克林用英语说。

“天哪,快截住他!”

“我们不能肯定他就是‘胡狼’,”克鲁普金插了一句,“那人穿的衣服是一样的,连吊腕带也相同,但身体上的特征不太符合——”

“那么,他就是故意要让你们以为那个人不是他!”伯恩加重语气说。

“什么?”

“他这是在从你们的角度想事,按照你们现在的思路思考问题;凭着这种手段,他就可以智胜你们。他也许不一定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不一定知道有人看见了那辆车,但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并采取相应的行动。我们赶到那儿得多长时间?”

“照着我们这位年轻同志开起车来不要命的劲头,我估计三四分钟就能到。”

“克鲁普金!”无线电扬声器里突然传出了声音,“又有四个人从里面出来了——三男一女。他们在往车那边跑!”

“他说什么?”伯恩问道。康克林翻译了一遍,伯恩皱起了眉头。“难道是人质?”他轻声说,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他这下可搞砸了!”梅杜莎的三角洲往前一倾,碰了碰克鲁普金的肩膀。“跟你的人说,等那辆车开走,弄清它的去向之后,就马上离开那儿。让他做得显眼一点,路过军械库的时候得狂按喇叭——不管他走什么方向,都得从军械库前面经过。”

“我的天哪,伙计!”苏联情报官喊道,“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要让我下达这样的命令?”

“因为你那位同事说得对,我却判断错了。挂着吊腕带的男人不是卡洛斯。‘胡狼’正躲在里面,等着大队骑兵从堡垒前冲过去,然后他就可以钻进另外一辆车逃走——如果有这么一支骑兵的话。”

“你一定得解释解释,这个自相矛盾的结论你是怎么得出来的?”

“很简单。他犯了个错误……你们的人即便能打得着,也不会冲着路上的那辆车开火,对不对?”

“没错。车里还有另外四个人,他们无疑都是无辜的苏联公民,只不过是被迫装成罪犯罢了。”

“他们是人质?”

“对,当然。”

“你什么时候听说过,有人会连跑带跳地送上门去给人家当人质?就算门洞里有一支枪在指着他们,这四个人里头最起码也得有一两个——说不定还是全部——会往别的车子后面跑,好躲起来。”

“哎呀!——”

“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卡洛斯在军械库里有人——就是那个挂着吊腕带的家伙。他也许只是个无辜的苏联公民,可能有个弟弟或妹妹住在巴黎;不过,他的命运掌握在‘胡狼’手里。”

“克鲁普金!”那个刺耳的声音用俄语喊道,“那辆车飞快地从停车场里开出去了!”

克鲁普金按下无线电的发送键,下达了指令。总而言之,他们要跟着那辆车,就算它开到芬兰边境也得一直跟着;不过,抓人的时候不能采用暴力手段,实在不行就把警察招来。名叫奥尔洛夫的特工用俄语问道:“妈的,干吗要这样?”

“因为圣尼古拉给我显灵来着!还有,我是你的上级,很宽容的上级。执行!”

“你头脑不太清楚,克鲁普金。”

“你是想要一份顶呱呱的任务报告呢,还是想要一份能送你去塔什干的报告?”

“我这就去,同志。”

克鲁普金把麦克风放回仪表板上的插座里,“都布置了。”他半转过身子匆匆地说,“要是我下地狱的时候必须带上一个精神错乱的杀手,或者是一个虽然满脑袋弯弯绕,不过还显得挺正派的疯子,我觉得最好还是选择后者。跟那些最开明的怀疑论者的看法正相反,也许世上还真有个上帝……阿列克谢,你想不想买日内瓦湖边的一栋房子?”

“说不定我会买,”伯恩答道,“要是我能活过今天,把我必须干的事干完,你就开个价。我不会斤斤计较的。”

“嗨,大卫,”康克林插话说,“那钱可是玛莉挣的,不是你。”

“她会听我的。听他的。”

“不管你到底是谁,现在咱们怎么办?”克鲁普金问道。

“把你这辆车后备箱里的武器全都给我,快到军械库的时候让我在草丛里下车。给我留几分钟时间就位,你们再把车开进停车场。然后你们就发现——而且是非常招摇地发现——那辆车不见了,于是就开足了马力疾驰而去。”

“把你一个人丢在那儿?”康克林喊道。

“我想要干掉他,这是惟一的办法。只有这样才能干掉他。”

“你疯了吧?!”克鲁普金大声说,下巴上的肥肉直颤。

“不,克鲁普金,这是现实,”杰森·伯恩的回答很简单,“这和最开始的时候是一样的。一对一,这是惟一的办法。”

“这是自命不凡地逞英雄!”俄国人大吼一声,伸手在坐椅靠背上一拍,“更糟的是,这个策略太荒唐。如果你的判断没错,我可以调一千人把军械库包围起来!”

“那正是他希望出现的情况——我要是卡洛斯,也会这么想。你难道不明白吗?他可以趁着混乱在一大堆人之中脱身——这对我们两个来说都不成问题,这种事我们以前干得可太多了。人群和焦虑的情绪可以掩护我们——简直就是轻而易举。一刀干掉一个穿制服的,那身制服就是我们的了;往当兵的里头扔一颗手榴弹,爆炸过后我们就成了摇摇晃晃的伤兵——对职业杀手来说这简直就是业余的小把戏。相信我,我了解——我身不由己地变成了这样一个杀手。”

“那么,蝙蝠侠,你觉得你自己一个人能干些什么?”康克林问道,同时气呼呼地揉着那条没用的腿。

“追踪那个想干掉我的杀手——然后干掉他。”

“你他妈简直是个自大狂!”

“你说的完全正确。要想参加杀人游戏,你就只有变成这样。这是你惟一的优势。”

“你疯了!”克鲁普金吼道。

“随我去吧;我有权稍微发点小疯。如果我认为整支苏联军队能保证我活着出来,我肯定会哭着喊着求他们来支援。不过他们没法保证——不可能的。只有这一个办法……停车,让我挑一下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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