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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这样,大卫!”
“我的天,阿列克谢,他疯了!谢尔盖,抓住他,把他摁住……你,帮帮谢尔盖!把他按在地上,我好跟他说话。咱们得赶紧离开这儿!”
两个苏联助手只得把大声尖叫的伯恩扳倒在草地上。刚才他从墙上被炸开的洞里冲了出去,跑进高高的草丛中,徒劳无益地想找出“胡狼”。他端起ak47冲着远处的田野开火,直到把弹夹打空。谢尔盖和那个没被打死的后援跟在伯恩后面跑了出去,前者从他手里夺下了枪,然后两个人一起扶着歇斯底里的伯恩,回到面目全非的乡村小酒店后方。康克林和克鲁普金在那儿等着他们。浑身是汗、直喘粗气的五个人强撑着迈开大步,恍恍惚惚地赶回酒店的前面;在门口,“变色龙”的歇斯底里又一次无法控制地爆发了。
“胡狼”的豪华轿车已经踪影全无。卡洛斯逃脱时从相反的一条路线溜之大吉,杰森·伯恩则发了疯。
“摁住他!”克鲁普金在伯恩身旁跪下来,两个助手把伯恩紧紧压在地上。克格勃情报官弯下身,张开手按在美国人的脸上,用大拇指和食指掐住他的脸颊,强迫“踏脚石七十一”的人看着自己。“我只说一次,伯恩先生;你要是听不进去,就一个人待在这里好了,后果自负!但我们必须离开。你要是能控制住自己,不出一个钟头我们就可以回到巴黎,跟能管这事的美国政府官员联系。警告你的那张纸条我看了;我可以向你保证,你们那帮人完全能保护你的家人——亚历山大跟我说了你家人的情况。但是在联系的时候,你——你自己——必须参加。伯恩先生,你要么就理智一点儿,要么就见鬼去吧。你打算怎么样?”
被两个苏联人用膝盖压在地上的“变色龙”使劲挣扎着吐出一口气,简直就像是临死前的最后一次呼吸。他的视线又清晰起来,然后开口答道:“让这两个混蛋放开我。”
“其中的一个混蛋可救了你的命。”康克林说。
“我也救了其中一个混蛋的命。就这么着吧。”
防弹雪铁龙沿着乡村小路向巴黎的高速公路疾驰。克鲁普金拿起扰频移动电话,命令一队人前往埃佩尔农,马上把苏联后援车的残骸弄走。被打死的那个人的尸体已经小心地抬进了雪铁龙的后备箱;如果有人问起,苏联官方的说法就是此事与他们毫无干系:有两个低级别外交人员到乡下去吃午饭,不巧正碰上了那场大屠杀。有几个杀手戴着尼龙面罩,其他几人的长相则根本没看清。当时,这两位外交人员从后门溜到外头,逃命去了。事件结束后他们回到了餐馆,找东西把死者盖起来,还试着安慰店里歇斯底里的妇女和仅有的一位男性幸存者。他们给上级打电话报告了这起可怕的事件;上级指示他们通知当地警方,并立即返回使馆。他们只不过是碰巧身处一次法国犯罪行为的现场,苏联的利益决不能因此而受到损害。
“一听就是典型的俄国腔调。”克鲁普金说。
“有人会相信么?”康克林表示怀疑。
“信不信都没关系,”苏联人答道,“埃佩尔农的这起事件很明显就是‘胡狼’在搞报复。被炸死的老头、两个戴尼龙面罩的恐怖分子小喽啰——法国安全局很熟悉这些标志。就算我们扯在里头,那也是在正义的一方,我们在场的事法国人是不会追查的。”
伯恩沉默不语地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克鲁普金坐在他旁边,康克林则坐在苏联人前头的折叠坐椅上。伯恩把双眼从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上收回来,往扶手上狠狠擂了一拳,不再闷声不响地生气了。“天哪,我的孩子!”他喊道,“那个杂种究竟是怎么知道冷杉庄园的?”
“请原谅,伯恩先生,”克鲁普金轻声插了一句,“我知道这话说起来容易,但你要接受却很难;不过,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和华盛顿联系了。我对中情局保护自己人的本事还是有所了解的,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证,他们的效率高得叫人发疯。”
“假如卡洛斯能渗透到这么深的层次,可见这种本事也他妈不怎么样!”
“也许他并没有渗透进来,”苏联人说,“可能他另有消息来源。”
“根本就没有什么消息来源。”
“这谁也说不准,先生。”
他们冒着下午耀眼的阳光从巴黎的街道上疾驰而过,行人在酷暑之下个个汗流浃背。最后,他们终于到了地处拉纳大街的苏联使馆。门卫一眼就认出了克鲁普金的那辆灰色雪铁龙,挥手放行,他们从大门口快速开了进去。车子绕过铺着圆石的庭院,停在主楼入口处壮观的大理石台阶和饰以雕塑的拱门前。
“谢尔盖,别走远了,”克格勃情报官命令道,“一旦法国安全局的人要找我们,就由你去应付。”接着,仿佛是又想起了什么事,克鲁普金转向了坐在谢尔盖旁边前座上的那个助理。“别在意啊,年轻人,”他补充道,“不过多年来我这位老朋友兼司机学会了很多应付类似局面的手段。但是,你也有事要做。处理一下我们死去的忠诚同志的遗体,然后送去火化。报告该怎么写内务部会跟你解释的。”季米特里·克鲁普金点了一下头,示意杰森·伯恩和亚历山大·康克林下车。
一进到楼里,克鲁普金就对看门的军警解释说,他不想让自己的客人走装了金属探测仪的安检门,按规定苏联大使馆的访客全都得从这儿过。私底下,他还悄声用英语对客人们说:“你们能想像警报会响成啥样吗?两个携带武器、来自凶残的中情局的美国人,竟然在这座无产阶级堡垒的厅堂之中到处晃悠?天哪,这会儿我的卵蛋都能感觉到西伯利亚流放地的刺骨严寒啦。”
他们走过装饰富丽、一派十九世纪奢华风格的大堂,来到一部装着黄铜格栅的典型法国式电梯前;一行人进了电梯,上到三楼。格栅打开了,克鲁普金领着众人走进一条宽阔的走廊。“我们要用馆里的一间会议室,”他说,“见到这个会议室的美国人只有你们几个,以后也不会再有,因为那是没装窃听设备的少数几间办公室之一。”
“刚才这句话要是让你戴上测谎仪再说一遍,你肯定不干,对不对?”康克林笑着问道。
“阿列克谢,我跟你一样,很久以前就学会怎么骗过那些愚蠢的仪器了;但即便我没有这种本事,我也完全愿意为刚才的那句话接受测谎仪测试,因为我说的是事实。坦白告诉你,我们不装窃听器是为了防备自己人。快来吧。”
会议室的大小与普通郊区住宅里的餐厅相仿,不过这里配着一张沉重的长桌,深色的家具充满阳刚之气,厚重的椅子结实得纹丝不动,坐起来很舒服。必不可少的列宁肖像居中挂在长桌首席座位后的墙上,十分醒目。首席座位的旁边有一张矮桌,以供人方便地使用电话控制台。“我知道你很着急,”克鲁普金说着走向控制台,“所以我这就给你开通国际线路。”克鲁普金拿起电话,按了一个键,飞快地用俄语说起话来。开通线路之后,他挂断电话,转向了美国人。“派给你的线路是二十六号;第二排最右边的那个按钮。”
“谢谢。”康克林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条,递给了克格勃的情报官,“克鲁普金,我还得请你帮个忙。这是巴黎的一个电话号码。据说通过它可以直接和‘胡狼’联系,但它跟别人告诉伯恩的号码不一样,那个号确实联系上了‘胡狼’。我们不知道这个号码是怎么回事,但不管怎样,它肯定和卡洛斯有关。”
“你又不想直接打电话,因为一打对方就会知道你们已经掌握了这个号码——这关系到掌握主动的准则,诸如此类。当然了,我能理解。何必打草惊蛇呢?这事我来办。”克鲁普金看了看伯恩,脸上带着一个同行长者那种善解人意的神情。“伯恩先生,你多保重,要坚强一点。在没碰到什么危险的时候,沙皇的追随者们都喜欢这么说。虽然你现在很担忧,我对兰利方面的能力可是非常有信心。我有许多不算太重要的行动都被他们破坏了,多得我都不愿去想。”
“我看你肯定也把他们整得够呛。”伯恩瞟着电话控制台不耐烦地说。
“想到这一点,我就有劲头继续干下去了。”
“谢谢你,克鲁普金,”康克林说,“借用你的说法,你是个很好的老对手。”
“我还得再说一遍,你的父母可真丢脸!你想想看,他们当年要是留在祖国苏联……如今你我说不定都已经执掌克格勃了。”
“而且在湖边还有两栋房子?”
“你疯了吗,阿列克谢?整个日内瓦湖都是咱们的!”克鲁普金转过身朝门口走去,轻笑一声出了门。
“在你们这帮人看来这就是一场该死的游戏,是不是?”伯恩说。
“某种程度上是这样,”康克林表示赞成,“但是在信息被窃取、有可能导致生命危险的时候,就不是什么游戏了——顺便说一句,我们双方都是这么认为的。那就到了亮出武器、结束游戏的时候。”
“跟兰利联系,”伯恩粗鲁地说了一句,朝控制台点了点头,“霍兰得跟咱们解释解释。”
“联系兰利没有用——”
“什么?”
“太早了;这会儿美国都还没到七点钟。不过你别担心,我可以绕过去。”康克林又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了一本小记事本。
“绕过去?”伯恩喊道,“这算是哪门子故弄玄虚的说法?我都快疯了,亚历山大,在那边的可是我的孩子!”
“放松点,这个说法只有一种意思:我这有他不公开的家庭电话号码。”康克林坐下来拿起电话;他拨了号码。
“天哪,‘绕过去’。你们这帮抱着过时暗号不放的老古董连英语都不会说了。绕过去!”
“不好意思,大教授,习惯了……彼得吗?我是亚历山大。睁开眼睛醒一醒,水手。我们碰到麻烦了。”
“我用不着醒一醒,”弗吉尼亚费尔法克斯传来的声音说道,“我刚跑完八公里回来。”
“哦,你们这些长着两只脚的人还自以为挺聪明。”
“天哪,对不起,亚历山大……我不是有意——”
“你当然不是啦,海军少尉霍兰。不过我们碰到了一个问题。”
“这也就是说,最起码你们已经联系上了。你找到伯恩了。”
“他就站在我背后。我们这会儿在苏联驻巴黎大使馆给你打电话。”
“什么?我的老天!”
“不是老天,只不过是卡塞特做的安排。还记得吧?”
“啊,没错,我忘了……那伯恩的妻子呢?”
“莫里斯·帕诺夫和她在一起。好医生承担起了医疗事务,对此我很感激。”
“我也是。
还有什么进展?”
“恐怕不是你想听的那种进展,但你可得听清楚了。”
“你在说什么啊?”
“‘胡狼’知道冷杉庄园的事了。”
“你疯了吧?!”中情局局长大吼,连越洋电话里都能听到刺耳的嗡嗡声,“谁都不知道那地方!除了查尔斯·卡塞特和我本人。我们编造了一整套情况,起了假名字,还把背景放在中美洲。这些情况和巴黎相差十万八千里,谁也不可能发现其中的关联。另外,下达命令时根本就没提到过冷杉庄园这个地方!老天作证,亚历山大,这件事绝对是密不透风,因为我们不会让其他任何人经手的!”
“事实就是事实,彼得。我的朋友收到了一张纸条,上头说冷杉庄园的树木将熊熊燃烧,孩子们也会葬身火海。”
“狗娘养的!”霍兰喊道,“你别挂,”他吩咐说,“我来给那边的圣雅各打电话,然后实施最高戒备,今天上午就把他们转移走。别挂电话!”康克林抬起眼看了看伯恩。电话机放在他们中间,刚才的话两个人都听到了。
“就算有人泄露了风声——确实是泄露了——那也不可能是兰利的人。”康克林说。
“肯定是兰利那边的!他挖得还不够深。”
“那他该到哪儿去挖?”
“天哪,你们才是专家啊。把他们接走的直升机;机组人员,还有那些批准美国飞机进入英国领空的人。我的天!卡洛斯收买了蒙塞特拉那个卑鄙的直辖总督,还有他手下负责缉毒的主管。他要想掌握美国军方和普利茅斯之间的通讯情况,又有什么难的?”
“可是你刚才也听见了,”康克林坚持说,“名字是假的,编造的情况以中美洲为背景;最重要的是,转机航班上的人谁也不知道冷杉庄园。谁也不知道……我们有个缺口。”
“别再跟我说这些神神秘秘的行话了。”
“这一点儿都不神秘。缺口就是一个没被填上的空缺——”
“亚历山大?”电话里又响起了彼得·霍兰怒气冲冲的声音。
“我在呢,彼得。”
“我们这就把他们转移走,要去什么地方连你都不告诉。圣雅各气得够呛,因为库珀太太和孩子们已经安顿下来了,但我跟他说过一个钟头就得出发。”
“我想和约翰通话。”伯恩弯下腰冲着电话大声说,好让对方听见。
“见到你很高兴,即使只是在电话上。”霍兰插了一句。
“谢谢你为我们所做的一切,”伯恩尽可能平静地说,他的语气很真诚,“我是真心的。”
“礼尚往来,伯恩。你在追踪‘胡狼’的时候,可是变戏法似的赶出了一只丑陋的大兔子。要不是因为你,我们谁也不知道有这么个东西。”
“什么?”
“梅杜莎,新的那个。”
“你们查得怎么样了?”康克林插话说。
“我们自己也在西西里人和几家欧洲银行之间搞‘交叉授粉’。这种事不管搞到哪里,哪里就会变得很龌龊,可现在我们的眼线已经遍及纽约的那家律师事务所,比国家航空航天局发射时拖的线缆还要多。我们正在逼近目标。”
“祝狩猎成功。”伯恩说,“把冷杉庄园的号码告诉我吧,我得跟约翰·圣雅各联系。”
霍兰报出了号码,康克林记下后挂断了电话。“你用吧。”康克林从控制台旁边的椅子里笨拙地站起身,换到了桌子右手角落的座位上。
伯恩坐下来,全神贯注地看着眼前的一大堆按钮。他拿起电话,看着康克林记在笔记簿上的号码,一一揿动控制台上相应的数字键。
问候两句话就说完了;伯恩的问题很严厉,声音里则透着苛刻,“你跟谁说起冷杉庄园了?”
“你慢点儿,大卫,”约翰·圣雅各本能地用上了辩护的口吻,“‘我跟谁说起’,你什么意思啊?”
“就是这个意思。从宁静岛到华盛顿的一路上,你跟谁说起冷杉庄园了?”
“你是说,在霍兰告诉我这个地方以后?”
“天啊,约翰,根本不可能是在那之前,不是吗?”
“是啊,不可能,福尔摩斯先生。”
“那你到底跟谁说了?”
“你。只有你,尊敬的姐夫。”
“什么?”
“你听见我说的话了。这一切都发生得那么快,我可能都把冷杉庄园这名字给忘了。就算我记得,我肯定也不会去到处宣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