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是刮骨钢刀。
这话不假。
大头鬼只顾乐呵,一时忘却了身份。
的确,有人一口一个爷叫着,浑身叫人捏得麻酥酥的,换谁都得乐呵。
“这是宝玲。”鸨儿妈指着一个圆脸的姐儿给大头鬼引荐着。
的确,圆脸似元宝,雅号宝玲很贴切。
“这是翠玲。”鸨儿妈指着一个身穿藕荷色旗袍的高挑女子,为大头鬼介绍道。
接着又拉过来一个身穿红缎旗袍的方脸姐儿,“这是红玲。我们这儿最红的就数她了。当然了,我们这儿的姑娘个个红,不知道少爷相中哪一个了?”
大头鬼当即犯了难,个个都好,根本没法挑。
“一缺三,我全要。”
猪八戒进了寡妇门,三个女儿全都要。要不是鸨儿妈脸上褶子多了点儿,他估摸着也要一并收入囊中。
大头鬼进来的时候没顾得上看招牌,这个班子的招牌便是“三玲茶社”。
而门旁的“报条”上,赫然写着宝玲、翠玲、红玲的花名。
也就是说,这个班子指着这三个姐儿撑着。
其余如小凤、春香、月樵之流,都是接客兼打杂的“扛刀姑娘”,属于长相不出众,客源不够硬,赚钱不够多的俗物,唯有“三玲”才是赚钱养活鸨儿妈的主力军,大头鬼想要一人包圆了她们姐儿仨,只怕是财力难以为继也。
鸨儿妈不做赔本买卖,故意不拾茬,偏叫大头鬼着急。
一旁站着的“大茶壶”有眼力劲儿,假装上前换茶水,在大头鬼的耳边小声提醒:“她是怕您钱不够。”
“呸!”大头鬼用力将票子拍在桌面上,“爷有钱!”
鸨儿妈斜眼一瞧,心里有了数,吩咐“三玲”陪着大头少爷喝茶说话。
多说也就陪了一壶茶,三个姐儿同时站起身,各忙各的,把大头鬼一个人撂在空茶杯前,再也不闻不问。
大头鬼正纳闷,大茶壶上前躬身赔笑:“这位小二爷,您喝好了呀?”
“没喝好。这才刚喝了一壶茶水。再说了,我进来可不单单是为喝茶水来的。”
“没错。”大茶壶赔笑道:“上咱这儿的爷们儿,都不是为喝茶来的。我说话您也别生气,您的钱只够买这一壶茶。”
“嘛玩意儿!”大头鬼瞪起了眼珠子,顺鼻子眼儿喘牛气,“我下馆子吃了一盆红烧肉俩大肘子,才收我三元五角。下池子、进园子,总共花了才不过十二元。怎么到你这儿就漫天要价了呢!你们想坑人是不是?我可跟你说,我不是那种随便让人欺负的主儿,我,我……”
不敢再咋呼了,四条恶虎一样的汉子抱着肩膀来到桌子前。不说话,光是恶汹汹地瞪着他,就足够叫他心惊胆战了。
似乎这种风月场所,无不是养着一帮子粗胳膊根儿的打手。打死了人,他们自愿抵命,他们的一家老小有班子出钱养活,要说他们都是亡命徒,也绝对不是贬损他们。
另外,大茶壶的眼睛可不是白长的,真有钱,假有钱,有几分少爷成色,一眼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小山子尽管穿得人模狗样,可一个自小从穷窝子里长起来的穷小子,是无论如何也装不出有钱少爷那种特有的风度的。
所以,大茶壶早就看出这位是个假少爷,不定从哪儿弄了俩钱,跑到这儿充大尾巴鹰,以为凭那仨瓜俩枣就能享受少爷的待遇,也不撒泡尿照一照自己那副德行。少爷有长这么大一个倭瓜脑袋的吗?这一看就是穷脑袋。识趣的留下钱麻溜走人,敢“炸刺儿”把你那颗倭瓜脑袋打出瓤子来!
很显然,小山子属于识趣的那一种,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他懂。
把兜里的钱一毛不剩的全都放在桌上,不用人家说“滚”,兀自灰溜溜地跑到了外面,心里好大不服气,小声撂下一句狠话:“看明天小爷烧不烧你的王八窝!”
走在回家的路上,越想越觉着窝火。这不是明摆着坑人吗,本来还能多舒坦两天,这下好了,毛干爪净,本打算明儿一早吃油饼,没钱吃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