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先登见满盘的珠玉金银端出来又捧回去,不禁深感惋惜,口里啧啧叹息不已。众人当即要走,冯若芳却坚决不肯了,酒席布置停当,非要款待他们吃喝后。
南海海盗的首领都受邀来到冯若芳的海鳅船上来,众海盗此次为国杀敌,虽然不可能获得朝廷嘉奖,却都一个个自觉扬眉吐气,宴席的气氛十分欢乐。
待开席时,众人这才知道冯若芳的船上真的什么都有,酒有肉还不算稀奇,居然鼓吹伎乐、歌姬舞女也应俱全,众人初还拘谨,后来便松弛下来,最后藤原清河、陈先登、冯若芳居然都在席间起舞,好不热闹,尤其是藤原清河醉后跳起东瀛日本国的鲇之舞,以手遮面,举手抬足之间,看来憨傻笨拙,却自有一番韵味,引得众人哈哈大笑,纷纷为他几节叫好。
如此闹腾了一晚,第二日南海海盗必须离开了,再晚何履光可就要到了,众人这才依依惜别,江朔等一行人下船踏上了交州的土地。
一行两百多人分作四艘船驶出黄泗浦港,在东海撞上海盗和唐军团结兵,后遇飓风,与船队失散,漂流至南安,此刻登岸的不过几十人而已。
众人沿河行了几里地,到了交州城,发现南诏人昨日就连夜开拔了,江朔不想和段俭魏相见,心想这样错开形成也不错,陈先登、许远和幸存的团结兵连同那两个侥幸未被杀的翁山海盗留在交州城内,明州团结兵十存其一,这两个海盗本也是明州人,要冒充团结兵可说时毫不费力。
他二人准备等何履光来后,随他回广州,再翻越大庾岭,一个回江南继续做他郎将,一个去睢阳赴任。
晁衡和藤原清河及几名东瀛船工则向北穿越所谓“十万大山”,进入岭南道,再走蜀道回长安,这条路就算顺利,也要三四个月才能走完。
然而,他们沿着红河而上,才进入哀牢山,藤原清河就病倒了,一则东瀛人不服南方水土,二则此前颠簸劳顿伤了藤原清河的元气,终于病倒了。
众人无法再行,这虽非绝症,却只能等藤原清河自己慢慢固本培元,自己恢复。如此在哀牢山中结庐居住了四个月,藤原清河康复后,众人才重新上路,他们翻过哀牢山,实已进入南诏国境内了。
说也奇怪,此时已是五月孟夏,却丝毫不觉暑热,不似安南一月的天气就已经很燥热了,众人行了数日,来到一方小城,问了当地通汉语的店家才知道叫“通海城”,盖因红河、盘江等数条通海大水均从此地流过,经大河可抵大海,故名通海城。
当地人告诉他们再向北行,就是五百里昆池大泽,循池南上就是会川,出会川便是巂州越巂郡,就是大唐剑南道的门户了。
一行人用鞋底泥将自己的脸孔涂黑,冒充安南来的难民,然而一众东瀛人生的矮短尚可说有几分像安南人,江朔生的长生玉立,气宇轩昂,南诏人一望而知是唐人。
众人寻一处邸店,江朔立刻被店主认出是唐人。
奇怪的是,虽然此刻两国应是敌国,店家作为南诏人却并不仇恨唐人,反而招待得颇为殷勤,如此一行人见状也就不再遮掩,托店家帮忙买了几套当地人的土布衣衫,大大方方地洗干净头脸,以真面目示人了。
南诏丛林密布,林中多有蛇蚁毒虫,故而夜间不敢在野外露宿,今日就准备住在这个邸店不再赶路了,其时天色尚明,众人便买了几坛当地人酿的土酒,有要了几个菜,在店中吃喝起来。
这邸店看来是给贫苦人住的脚店,店内别无装饰,只有一个大通铺,所有客人都是席地而卧,就连榻也没有一张。此时店内墙角还躺了一人,那人背对着他们,许是嗅到酒肉的香气,那人道:“哎……晦气,晦气,怎么遇到这么一帮子人。”
晁衡不解问道:“世兄何出此言?不知我们何时得罪了世兄?”
那人却不回答,继续道:“你们自己快活,却把我一人晾在这里。”
东瀛人多懂得汉话,立刻有几个年轻气盛的汉子一拍桌子战了起来。晁衡和藤原清河修养却极好,并不动怒,晁衡伸手向下按了按,止住众人,自己朗声道:“世兄既如此说,请来一坐,与我等一起吃喝便了。”
那人面壁而卧,并不回应晁衡的话,口中却还在唉声叹气不已,众人见状颇以为异,晁衡起身走到他面前,一拍那人肩头道:“世兄,别生闷气啦……”
那人悚然一惊,跃将起来,喝问道:“你们是何人?我怎的不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