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斩首伊本能做到这么干脆利落就可以理解了,此等手段当然不是李珠儿所为,裴旻人称剑圣绝非浪得虚名,出剑的方位之准,用力之巧,世上再无人能出其右。
裴旻虽是隐门巨子,但终究是前辈长者,江朔叉手见礼道:“裴将军,朔儿有礼了。”
他口里客套,眼睛却警惕地盯着裴旻。
裴旻笑道:“溯之,不用对我如此防备,来,坐!”
他拿手一指伊本尸体对面的木榻,以江朔的轻功未必走不脱,但独孤湘和程千里还在对方手中
,更有唐军主帅封常清,江朔自然不能一走了之,索性坦然以对,按裴旻所指,坐到榻上,对面是一具无头的尸体,裴旻自然不会去坐,他一撩灰袍,坐到江朔同一张榻上。
李珠儿竟然在二人身后烧水备茶,忙活起来了。
江朔见裴旻坐下之际,袍下两柄长剑露了出来,一柄通体黝黑,身子窄长,不知何剑。另一柄剑的剑鞘剑柄皆为色泽温润的南海樫木所制,正是七星宝剑。
裴旻注意到江朔正盯着他的腰间看,微微一笑,解下腰间的两柄宝剑,放在二人面前的案几上,黑剑靠近自己,七星宝剑则就在江朔一伸手就能抓到的位置上,但江朔没有轻举妄动,只是静静地看着裴旻。
裴旻道:“溯之,你没有死,我很欣慰。”
江朔正襟危坐没有说话。
裴旻也不以为意,道:“当年皮逻阁是急了些,其实我们没有这么大的分歧么。”
江朔仍是低头不说话。
裴旻继续说道:“你看,你想做的事情和隐盟正在做的事情,不是殊途而同归么?”
江朔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一样么?”
裴旻笑道:“你看,石堡城一战,若非珠儿助你,唐军要死多少人?”
江朔一愣,他一直以为石堡城之战,李珠儿擒铁刃悉诺罗的行为是瞒着隐盟和裴旻的,没想到裴旻竟全然知情,他疑惑道:“可是隐盟不是说什么制衡之道,一直帮助番族打击唐军么?”
这时
茶炉上的水烧开了,噗噗地冒着白气,李珠儿不似时兴的做法,在茶汤中加入各种吃食,而是仅做清茶,她将水注入早已碾好的茶末之中,再缓缓地搅打,双手起落之间,不疾不徐,看起来闲适优雅,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冰冷之感,仿佛全世界都和她没有关系,她也不关心世上万物,江朔看着李珠儿出神,感觉心中某处像被三门峡河底的石头硌着一般的生疼。
李珠儿一边打茶,一边口中说道:“巨子也是汉人,可也不会让汉人吃亏,隐盟最终目标是大唐和周边各国各族和平相处,大国不欺凌小国,小国也安守本分,不以下克上。”
江朔恍惚间竟觉得他们说的挺有道理,随口说道:“所以你们助唐军攻克石堡城,是因为吐蕃索取太甚?”
裴旻道:“不错,吐蕃强占河曲,是唐蕃连年战乱之源,如今哥舒翰占了西海,不会翻过积石山去攻那高原苦寒之地,而吐蕃失了据点,一时也无力反攻,两边岂不是可以安享数十年的太平?”
江朔看着李珠儿道:“所以就算我不主动请缨,珠儿姊姊你也会潜入石堡城擒拿铁刃悉诺罗?”
李珠儿微微一笑道:“是啊,不会不会像溯之你这样明火执仗地杀进去,你是男儿大丈夫,讲究正正之旗,堂堂之阵,我一介女流么,自然是悄悄潜入,玩些不入你眼的手段罢了。”
江朔心中忖量,李珠儿
知道铁刃悉诺罗的弱点,以她的功夫偷偷潜入制服铁刃悉诺罗,料想也并非不可能,只是叶归真又是怎么回事?
裴旻似乎看穿了他心中的疑惑,道:“叶归真已是一枚弃子,他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一心想要吐蕃夺取陇右。我把他留在铁刃悉诺罗身边,也是为了让他放松对隐盟的警惕,只是可惜了小叶子……”
说到叶清杳,三人一同沉默了片刻,江朔忽然打了个激灵,道:“所以……皮逻阁也是弃子?”
裴旻道:“火烧应龙城,是为了催促哥舒翰尽快发动总攻,因为我们得到消息,吐蕃赞普准备尽发吐蕃五十东岱之兵,与哥舒翰决战,再不拿下石堡城,战局如何也不是隐盟可以掌控的了。”
江朔心中暗暗点头,这话高秀岩、张守瑜也和他说过,与裴旻所以两相印证,便知他所言非虚。
李珠儿接着裴旻的话道:“皮逻阁想借隐盟之力,谋一己之私,巨子早已知晓,因此溯之你不除他,隐盟动手也只在旦夕之间。”
江朔摇摇头道:“皮逻阁不是我杀的,是他徒弟段俭魏失手打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