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顾。”裴妍环视了一圈问道,“这宅子了多少钱?”
“四十二贯。”
“冯家急着用钱,正常这种三分之一亩地的宅地,市价是要五十贯的。”
陆北顾忽然想起来问道:“对了嫂嫂,来之前古蔺镇的土官可曾上门核实过迁籍的事情?”
买下这处宅地的第一时间,陆北顾就去县衙办迁籍了。
李磐也很关心他,知道陆北顾没时间自己跑,所以特意派了个差役帮陆北顾去跑手续。
那差役便是与李磐同去成都的随行护卫四人之一,陆北顾又私下给了辛苦费,办事自然也利落。
“土官核实过了,态度出奇的好。”裴妍答道。
“那应该很快就能把户贴迁过来了。”
陆北顾点点头放下心来,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件大事。
只要进州学的时候是合江县户籍,那么考过州试,就没人能拿户籍这个由头来卡他的解额了。
有县衙的人帮他跑流程,李磐又还没升迁到泸州当判官,这件事情在合江县是不可能存在阻力的。
所以接下来对他来讲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踏踏实实地准备县试。
毕竟只有考过县试,才谈得上以后的事情,要是阴沟里翻船可就闹笑话了。
裴妍看着陆北顾,忽然发现他眼睛里也有了不少血丝,显然这段日子并不轻松,又要来回奔波,又要读书备考,还得安家置业。
“北顾,这些日子你一个人辛苦了。”
陆北顾摇摇头,从怀中取出四封帖子,递给裴妍:“这是法王寺般若经舍的荐书和法名凭证,语迟和言蹊都能去般若经舍听俗讲,主持还会亲自赐法名。”
裴妍接过帖子,指尖微不可查地有些发颤。
范仲淹的故事深入人心,她当然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在这世道,能得寺庙庇护、识字读书,是多少贫寒子弟求都求不来的机缘。
更何况,对于很难去私塾念书的女娃来讲,这更是难得的受教育机会。
哪怕是市井人家的孩子,也知道懂识文断字比当文盲以后要有出息的多。
“喔对了,还有这个。”
陆北顾拿出一个小匣子,递给了裴妍。
“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裴妍接过那方红漆小匣,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咔嗒”一声轻响,铜扣弹开。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抹灼目的海棠红,四尺蜀锦在匣中迭得整整齐齐,日光透过窗棂落在锦面上,那红色便像活过来似的,泛着炫目光泽。
稍稍倾斜匣子,锦上金线绣的折枝纹也随着光线流转,仿佛真有暗香浮动。
“这”
裴妍的指尖悬在锦缎上方,竟不敢触碰。
她在古蔺镇绣过最贵的料子,也不过是富户嫁女用的湖绸,哪曾碰过这样寸锦寸金的蜀锦?
至于在开封的日子,对于她来说,则已经遥远的像是隔着一层雾墙了。
陆北顾的声音带着笑意:“李知县在路上买的,分了我们一些。”
话音未落,裴妍突然发现蜀锦中间还压着两个小巧物件。
掀开一看,竟是两尊金玉佛像。
佛像不过拇指大小,一尊金胎掐丝的玉弥勒笑眼弯弯,金玉交辉间让人心生敬仰。
“法王寺开过光的。”
陆北顾取出来说道:“配上红绳给语迟和言蹊戴着,能保平安。”
而当裴妍把蜀锦拿出来的时候,发现匣子的最下面,还放着一串钥匙。
裴妍望着钥匙,忽然觉得胸口堵得厉害。
她想起古蔺镇那几间有时候会漏雨的旧屋,想起寒食节那日围堵的债主,想起这些年战战兢兢的日子.
窗外的蝉鸣忽然变得很远。
“嫂嫂?”
裴妍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一滴泪正落在海棠红的锦缎上,那滴泪珠在蜀锦上滚了滚,竟没留下半点水痕。
“太贵重了。”
她想把蜀锦收起来,匣子却被陆北顾夺走。
“若没有嫂嫂这些年勉力支持,哪来的今天?嫂嫂给自己裁件褶裥裙,也权当庆祝了。”
“娘亲怎么哭啦?”
这时候陆语迟带着陆言蹊探险完毕,走进了正屋来,拽了拽她的袖子。
裴妍慌忙抹去眼角的湿意,笑道:“娘亲是高兴。”
陆北顾静静看着她,轻声道:“嫂嫂,往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夕阳西下,四人一猫的影子在青砖上拉得很长,又渐渐融入了合江县温暖的暮色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