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信平君廉颇和太子平都侯赵传接到指挥部(中枢府)“回师布防漳河沿线”军令的时候,他们正陷入繁阳战事的泥潭而难以自拔。
当初,赵孝成王让廉颇出击魏国繁阳,并派遣太子平都侯来做监军,可是他们阳奉阴违、徘徊观望。待到李牧和太子赵偃出击匈奴建功、春平君和中书令郭开等人与秦国媾和也取得重大进展的时刻,
他们却蠢蠢欲动企图与魏国开战了。为了增加与秦国媾和的砝码,春平君等人曾向廉颇下令停止攻击繁阳,廉颇依旧自行其是、不遵从将领,企图攻取繁阳邀功。
繁阳没那么好打!一方面廉颇军兵力不足,后援不济,另一方面尽管驻守繁阳的魏国军马河北抽调了不少去河水以南、布防都城大梁去防御秦军,力量有所削弱,但繁阳城防坚固、军民团结,所以廉颇此战是碰上了硬钉子。战斗首先从争夺繁阳城南的两处黄河渡口展开,廉颇是想切断繁阳城北岸守军与南岸的联系,遭到魏军的拼死抵御,待到付出重大牺牲,反复争夺才控制了渡口以后,却遇到河水(黄河)大汛,将驻扎岸边的廉颇军营垒淹个正着,十分狼狈。魏国繁阳守军趁机发起进攻,赵军败绩,好不容易才收拢住阵脚。
魏将段骧夫没有继续进攻,他在城北构筑了四座大营、成犄角之势拱卫主城,哪个方向受敌,城中主力就出击增援,摆下阵势与廉颇对垒。赵国军队多次尝试突破魏军一翼,都因为四周敌军齐聚而未能奏效,分兵进攻又迫于兵力窘促、难以实施大的攻势,结果赵魏打成了一个进攻无力、一个拼死防御的胶着战。
这次,军令又来了!----是要他们回师去布防漳河沿线。
平都侯和廉颇反复读过这道命令,感觉很没有面子。那里本是由扈辄、赵柯等将领所部及邯郸守备队驻守的,自己引军去了无非是给人家锦上添花,再说秦军也未必敢进攻邯郸呀。这厢劳而无功,听命去了那里也不一定有啥收获,很对不住太子平都侯的。
客观来说,廉颇也萌生了退意,也想从繁阳尽早脱身,可他好面子----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信平君竟然灰溜溜败走繁阳,还连带平都侯一起落个抗命不遵的下场,他觉得没脸面。当然,最好的借口是李牧等人与秦军又打起来了!无论是春平君或平都侯谁能继承大位,廉颇都无所谓,他觉得自己与两位太子长期共事、都还算关系和睦,只是不愿意看到太子赵偃“三板斧杀出来”。一朝天子一朝臣,凭是谁都想着自己辅佐的人物成为国主,自身还能落个贤能臣子、心腹之人的结局呢!
现在,老将廉颇看出了其中的危险:春平君之前曾是合纵抗秦的拥趸,可这次他摇身一变力主和秦。太子赵偃和李牧、建信君等人原是与秦国的和谈派,现在一抹脸偏要与秦军交战,这是政治的玄妙啊!其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夺位。
廉颇很看不起春平君身边那几个人,外史魏加是个善于谄媚的小人、中书令郭开倒是对君王忠心耿耿,可他头脑一根筋,只知道搞利益平衡,有时候这种利益是没法平衡的。赵禹,那是个君王脚跟前跑前跑后的宦官,办不成大事。上卿楼梧,一个老迈的滑头,哪边胜势看清楚了才肯表态。就这些人,能把春平君辅佐好吗?他们还与秦国媾和,那是在与虎谋皮啊,秦赵两国的怨情结这么深,把个小公主送去秦国、接纳个秦国小王就能抹平赵国人心中的伤痛,难怪被李牧、庞煖、太子赵偃等人迎头痛击?
对于李牧,那小子胆大心黑,打仗生猛还挺有章法,可惜是个二百五。当年满朝文武都被他得罪遍了,赵孝成王没办法调他去了北疆,十几年军阶也未能晋升。这次骗匈奴军马入关、截断后路、聚而歼灭之的战事打得不错,谁知他利令智昏,竟然企图去攻取晋阳,秦军就那么好对付?
晋阳(太原)原是赵国在晋北的军事重镇,被秦将镳公攻取。公元前46年(秦王政一年),晋阳城百姓因为不堪秦国的苛捐杂税、主要是不愿意接受秦人的户籍、连坐之法,发动了起义。暴动最后被秦将蒙骜残酷镇压,血流成河。秦国派遣大将辛胜重兵驻扎那里,与上党秦军连接成了一片。大量的秦军,足够李牧那“愣头青”啃一壶的,弄不好非硌下来李牧等人两块门牙。
那么,自己怎么办?李牧兵败晋北,春平君暗弱、和秦之策也被李牧搅黄了,那太子平都侯不就呼之欲出吗?
廉颇狂喜,他与平都侯赵传商议,决定再次违抗将令,去把魏国繁阳打下来。就是使出吃奶的力气,也要力拔第二筹!(头筹被李牧攻打匈奴给拔了。)
主意已定,廉颇拒绝回师,召集部众开始研究拼死攻下繁阳!
正当廉颇与太子平都侯赵传摩拳擦掌,精心谋划,准备攻取繁阳的时候,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他们陷入了一片慌乱。
邯郸派来使者,送来了一封措辞严厉的书信,是赵国中枢府令希卑所签发的。在这封书信中,希卑谴责他们行动迟缓,不遵从号令。该战不战,不该战时却一意孤行,对军令置若罔闻。责令他们立即回师去往漳河防线增援,同时撤销平都侯的监军之职,奉劝平都侯即刻回邯郸复命。
希卑原是廉颇军中的谋士,再怎么说也不应如此不顾及老将廉颇----他这个老上级的脸面吧?廉颇果然大怒,将书信当着来使的面撕扯个粉碎。其实,希卑已经给足了廉颇面子,他并没有直接下令逮捕廉颇,而是亲笔给他写了一封书信问责,还要人家怎样呢?廉颇又何曾顾及过希卑作为赵国中枢府令的面子?中枢府令希卑能做到如此,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平都侯无奈跟着使者返回了邯郸,廉颇一个人跑到山林中生闷气----这个变故,一下子将他的通盘安排全部打乱了!
廉颇神色凝重地远望这繁阳模模糊糊的影子,十分的不甘心。“我信平君廉颇可是一世英名啊!---你们怎能如此怠慢于我?平都侯已经走了,那我攻打繁阳还有什么意思?-----引军去布防漳河?不行!---那样我岂不是会让人家讥笑?----赵国的新君无论是谁,关键时刻我都没能扶助一把,那样我的前景会是如何呢?----真的是失败!,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心腹部将孟阚和良于纯也神情忧郁地来找寻他,“大将军,咱们还是放弃攻打繁阳吧?情况不妙,再这样熬下去,我们都要被军法从事了。”
不提军法则罢,一提军法,廉颇就气往上冲,“军法从事”可向来是廉颇的口头禅,这话出自别人嘴里,还是针对自己的,廉颇顿时感到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廉颇怒吼:“此番汝等与本帅出征,寸功未立,有何等脸面回去见人?----这世间,从来都是胜者王侯败者贼,老子若是拔取了繁阳,他们还能有何话说?”
副将们担心地问:“老将军,现在这个样子,那得多久才能攻取繁阳?”
廉颇冒冒失失地说:“三---”,喉咙中“天”字没有出口,又吞咽了下去,变成了“个月”。
孟阚失望地规劝他说:“我们兵力不足,繁阳城防坚固。莫说三个月,三年也不一定呀。再说了,用那么长时日,就算打下繁阳还有啥用呢?老将军,当顺天而为啊!”
纯于良倒是若有所思地说:“硬拼恐怕不是办法,兵法诡诈,老将军若执意攻取繁阳,倒是可以考虑智取-----”
这一句话提醒了有些窘迫的信平君廉颇,他心头一震,“是呀!硬拼是不行的------得换一条思路,换一种打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