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虺收回视线,看了它一眼,无声勾唇,比月色更清冷。
看他不应声,白鹄拍了拍翅膀,急了,脱口而出:“持清——你答应过我的。”
男人脚步一顿,回眸看向窗外,光影在他空洞的眼睛里折射,瞳孔里积着一层薄薄的,灰色的雾气。
他微微挑眉,声音不同于面对平时刻意的柔弱,像是空渺的余音:“我只答应过你,不会让封离死。”
白鹄咬着自己的喙:“这就够了,你也别做什么多余的事。”
再一看,伏虺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它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味,警惕地缩了缩脖子,望向窗外,大惊失色。
不知什么时候,少年依墙攀爬,坐在了院墙的豁口上,他脖子、手腕,都缠着绷带,看上去重伤未愈。
他长发高高束起,侧面被树荫勾勒出冷硬的轮廓,剑眉飞扬,双眸极亮,唇薄而淡,他腿垂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院子里的女子,晦涩道:“阿真。”
姜真被吓了一跳,心跳霎时漏了半拍,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看见那双熟悉的金眸,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封离一见她,眼圈和鼻尖就有些泛红。
他的神情,有些阴沉,还有些不自然,姜真没注意到他的异样,脸色白了白,真是要被他吓死了:“你怎么还敢翻宫里的墙!”南军统领宫廷侍卫,拱卫王城,也就是说,如果封离在宫里被发现,会直接被扭送去常素危面前!
姜真以前不知道,但现在知道了,他们俩要是遇上,绝对要出大事。
封离的语气有些轻:“不会被发现的,那些侍卫武功都不如我。”
她脸色苍白,惊魂未定,但再见到他,还是忍不住上前了几步,担忧地看着他缠满绷带的手。
封离低下头,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神色晦暗不明。
姜真站在墙下,封离坐在墙头,这样的高低,她没有注意到封离的表情。
“上药了吗?”她欲言又止,眼里挂着忧虑:“太医……如何说的?”
他黯淡的金色瞳孔里,只噙着她的身影,神思难辨。
封离停顿了片刻,复又若无其事地勾唇:“无事,只不过是被挑断了手筋罢了。”
第44章 当然
姜真抓住他的手, 脸上闪烁着不解:“怎么会?”
就算是诏狱也不能动这样的私刑,谁这般狠毒,竟是要毁了他全部。
她抬头, 正好望见封离眼里晦暗的光, 漂浮不定, 掩着厚厚的阴影。
姜真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缩回手,后退了几步。
诏狱不会平白无故下这样的狠手,这背后定是有人授意为难,会不会是母后做了什么……?
她慌乱地看着他,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封离却将手放下, 语气平淡:“都已经过去了。手托贵人相助医治, 活动无碍。”
姜真心里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 又想不出个所以然, 眉宇间拢着淡淡的愁意。
封离却不再提这事, 从墙头跳了下来, 将她拽进怀里紧紧抱住。
他眼眶发红,手臂力道那样大, 像是要把她骨头捏碎,死死地抱着不肯松手。
少年的肩微微颤抖, 声音却冷得不可思议:“阿真……殿下,我只有你了。”
他的拇指扳住姜真的脸,她的脸堪堪只有他手那么大, 乖巧地被他捧着, 嘴紧抿着看着他,眼里满是纯粹的忧愁。
封离只觉得心脏像是被蚂蚁密密麻麻地啃噬, 又酸又痛。
往事浮现,他拨开她的长发,姜真的一如之前脸平和秀美,却因为他的事满是疲惫。
忧虑让她显得清减。
他和姜真订亲那天,曾隔江见过一面。
而姜真不知道的是,那天傍晚,常素危曾避开姜真,悠悠挡在他面前。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闪烁着戏谑,声音柔和:“你配不上她。”
他一语成谶,姜真如今这样憔悴,全是因为他,他什么都没有,除了一条命,给不了她任何东西。
他心若刀绞,可另一面,却是青夫人别有深意的眼神。
左相表面上执掌大权,实际却完完全全是青夫人的傀儡,真正做主的是背后这个心机深重的女人。青夫人为他找来了治手伤的灵药,他不相信有人会莫名其妙地示好:“你为什么要帮我?”
那个女人将筹码放在他手上,意味深长:“良禽择木而栖,王业须良辅,你封家一家死得何其无辜?君难道真的没有半点报复的想法?”
封离牙关打着颤。
他能报复谁,下令抄了封家的是天下的皇帝,他还能报复谁?
青夫人要他反。
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封家世代从戎,边关还有不少旧部,他只要想办法远离京城,活着到边关,重新收拢旧将士兵,加上左相里应外合……
大势所趋,人心所向,皇帝已经是一只纸老虎,只要一点火星,就能摧枯拉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