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我是游荡的老冬
我叫老冬,妈生的时候是冬天,穷得不能再穷的家怎么也想不出更好的名字,上面有两个哥,妈说就叫我冬吧,在家里我是最小的,于是我的名字也就成了老冬。我今年十九,从破得不能再破的县上的高中毕业,我差八分没考上大学,爹说,考不上是你的命,你想别的法吧。
我哪里有主意?我又哪来的办法?两年了,我游荡在黑土和白云间,我依然一无所获。
夏天来了,这夏天就是好,凭我这一个二无(没有钱没分到地)的农村丫头穿个小裤头看了也让人着迷呢。我相信自己的长相也相信自己的实力,不就是没有钱?要是有一个城里的爹妈我也一样滋润。看着电视上那些妖里妖气脸上厚厚一层的小女人们我打心眼里瞧不起,就那熊样也能当名星?切,狗屁的导演们,啥时候也让咱农村来寻寻,说不准到时候咱一上镜就火了呢。
前院的二丫头回来了,看她穿的那副德性,差不点没把奶子全露出来,形都不正,还以为美呢,没让村里人笑歪了嘴。也怪了,比我大二岁也是没结婚的主,咋就成这样了呢?就是会挣钱,两年在外面给他爸邮回来五六万块钱了,他家盖起来的是小楼,听人说这次带回来的钱足够他和我一样大的弟弟讨老婆了。
这不,就知道唠叨的娘又拿我比她了。
“我说老冬,你没看看前院老白家你二姐去?”
“我看她干啥?”我眼皮都没抬一下,让我去丢脸呵,人家挣来大钱了,我还在土里刨食呢,介绍对象的都没一个。
“村里人都夸她呢,你看看人家的脖子上带的手上带的全是黄的白的。”娘说着还用她那个破抹布擦了擦眼。
又犯病了,看人家出息就眼红,要不是你们不让我复习一年,明年我还上大学了呢,哼。
我不理她,我也不爱在这烟雾弥漫的厨房里呆,这不属于我。
我还是游荡,我觉得自己象个孤魂。
(二)老冬我不属于这个地方
二嫂又来闹了。就比我大三岁,刚结婚一年就天天找娘的茬,什么玩意。
“妈,你把那个大圆桌给我吧,夏天我和春生好在外面吃饭,那个桌子太小了,冬天用。”靠,为了娶她和大嫂我和爹娘就剩下这一个吃饭的的家什了,亏她想得出来。
娘就是胆小,生怕这娘们不要了她的二儿子,也是,这年月娶个老婆盖个房子差不多十万,跑了一个哪还找去?就是找到了也没钱娶,要是我出嫁那天,有对眼的就行,什么房子和钱,我一分不要。
“那我和你爹还有老冬怎么办?”娘又用那个破抹布擦上了眼睛,说话也有气无力的,好象欠了她的一样。
“怎么地?你们住着新房,我和爹妈住破房子,就这一个吃饭的桌子你也相上了?”我靠在门框边上,大声问她。
“你?早晚得嫁人,就剩下爹妈,两个老的要这么好的桌子干什么?我们可是还要生孩子过一大辈子呢。”她白我一眼,她也一直从心眼里瞧不起我,因为我没考上大学。切,不为了娶你进门我还复习上大学了呢。
“不行,要用自己买去。”我横在那,这个高档一点的桌子还是城里来的我娘的叔给的呢,是在二哥春生结婚的那年。家里吃饭的东西都给了二哥了,娘的叔看着过不去临走的时候到城里给买了一个让人捎了回来,听说也千八百呢。
“妈,到底这个家是你和爹说了算还是这丫头说了算?不出阁就知道在家里闲散地没一分,钱也挣不来一个,也不和人家比比。”她又开始用讥讽的语气冲我来了。
娘只张了一下嘴,没等说话呢,我也刚捏紧了手想照着她那嘴上来一下,爹在一边吼了一声:“拿去。没事再别上这个院子里来,这个家也没有什么好拿的了。”
她象得到了圣旨,冲东院喊:“春生,春生,快点过来,爹说让咱把桌子拿到咱那去,”瞅瞅,什么嘴脸,看准了老人不会揭她的底,看准了老人怕儿子媳妇不和就在中间耍她的小心眼。
娘又用破布擦上了眼睛,爹点起了一只烟,这是我将近二十年来看到过的他们痛苦伤心和高兴时的唯一表情。
我心疼。
(三)我要去寻找自己的理想
我决定到前院白家去看看。
“哎哟,老冬呵,出落得这么漂亮了?”这白二丫头看见了我活象见了一条鱼的猫,果然象娘说的,她的身上不是黄的就是白的,直晃我眼睛。
坐到她家里我竟一变我的初衷,我也要到外面去。
娘乐呀,乐的时候也用那破布擦眼睛。
我不能随白二丫头走,就算乡亲们看不出来,我可是看得清楚,她的钱来得不是多么干净,一个初中没毕业的人当个服务员就能年收入几万?那城里不都是金子了?我去投了我娘的叔,走的时候我拿走了娘用布包了一层又一层的六百块钱。
(四)花枝招展破烂女
叔公家招待的不错,可我总是外人,况且人家也只是一般的城里人家,我哪能多住呢?白天我游荡在他们住的小区和不太确定的小区,夜晚我和他们一起看着电视想着自己的理想,我到底有没有理想?
每天天不亮我都会被楼下的“破烂”声吵醒,这帮外地的人咋就不想想城里的人能起的那么早吗?谁家四五点钟就起来卖破烂?想必他们在老家的时候也和我爹妈一样是种地早起的人吧。
那天在叔公家的楼下我看到了一个比我还小的女生,骑着小小的三轮车子,车上全是破瓶烂铁。趁她在树阴处歇着的当,我向她请教了怎么收怎么卖收卖都是在哪里。
她警觉地回答着,可能怕我抢了她的生意,后来看着我进楼的叔公说话想我可能是楼上的,就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了她所知道的所有。
我告别了叔公一家说自己找到了工作有吃有住,其实我早就在小区边上的平房里租到一个小屋,六十块钱一月,还有床有被。我也花了一百一十块钱买了一个平房附近一家的旧自行车,又花了六十块钱焊了两个铁筐,自行车后座两边一边一个。我手里还有三百多块钱,又买了一个称。我到边上的店里买了一个小小的电饭锅,才三十五块钱,我买回了一瓶酱油和五斤大米。
知道我要做什么了吧?你对了,我要收破烂,不过你也错了,我不收乱七八糟的破烂,那些东西让过往的行人见了都离得远远的包括我,我只收旧书本旧报纸。
我手里还有三百元,这些足够我开张用了。
我不会喊,白天推着自行车走到离叔公家远一点的小区去,我穿着干干净净的衣服,谁看了我都以为我是学生。
第一天我只问在自己家楼下转的闲人,家里有没有旧书旧报,其实我早打听好了,别人收都是一角,我收一角五一斤,卖的时候是四角呵,这城里人也是干嘛不把自己家的东西拿到回收站呢?要多出多少钱呵。可能是城里有都有钱吧。
第一天我收了一个老太太的一大堆报纸,她可能是从没看过如此的价格,乐得对我说:“姑娘呵,再过几天你再过来,我家孙子的旧作业本多着呢。明天我找找。”我鸡吃米地点头,我不来收还哪去呢?算来花的这四块五角钱我就要变成十二块了,我也挣了七块五呢。我干嘛不来?
第一天我还收了一个带眼镜的老头的一捆书,有八斤重。我喜欢书。本来不到八斤我硬是给了他一块二角钱。老头后来只要了一块。他说:“丫头,你收旧书旧纸我告诉你一个地方。”他指给我了一个离这不远的大学还有一个建楼的什么局。
第一天我挣了将近十块钱,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收的那捆书里果然有我看得懂的,还有几本不要的旧诗。还有我收的那一堆报纸里也是一个故事一个案件接着一个,可能老太太的家里有在法院上班吧。晚上我用香香的米饭拌着酱油吃得真香,吃完了我还可以在小灯下看看人家写的让人读完了当破烂卖了文章,对于文章我一直喜欢。
我真是碰到了好人,老头给我指的两个地方全是宝地呀。那些吃得肥胖的大学男生女生们把旧书象丢垃圾一样地卖给了我,最重要的是他们还让我圆了我不曾走入大学校园的梦,尽管我都是在门口悄悄地收着我的破书烂报。那个建楼的局我也去了,办公室的女人们一个科一个科地卖旧纸给我,她们怕我看了他们的东西还把纸撕开,其实我不看也看不明白,什么一条一条的。隔几天他们那就能出两大筐。当然我还是会到各个小区去收老头老太太们的旧纸,有时候我还能多给他们几角钱,因为说不准哪个人又给了我一个收纸和书的好地方。
(五)我碰到了大海
我不用再吃酱油拌白饭了,我也可以买几棵白菜,拌点盐撒点醋,我也可以在雨天里不用担心明天出不去门后天没有吃的,我只是在灯下静静地看书,再想我的理想,我想明白了我的理想绝对不是收一辈子和旧书旧报。
那天洗好了澡换好了衣服我也象城里人一样坐到了门口,尽管是城边上,但是看得见人家楼里的夫妻和孩子,我感觉我是他们中的一员,我也看到了哪个楼里进出扔垃圾的老太太,我想起了我的母亲。
我一向坚强,但是我还是流出了泪水。在这里除了一些老人和气,那些卖给我旧书旧报的人都不拿正眼看我,在这样的晚上我孤独。
“你叫什么名?”不知道这个小男人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可能也是租住人家屋子的人吧。
我不怕见到任何人包括男人或是想非礼的爷们。我不怕,在地里干了两年的活计,我有的是力气,准让那些只长了脐下物件的狗东西吃亏说不准让他们一生也抬不起头。
我又出现了惯有的不可一世,看了他一眼:“冬,老冬。”其实他不难看。
他的手里竟拿了一本书。
他笑了:“我叫大海,认识一下。”他伸出了手。
我随便搭了一下,便不再理他,我还在想我的理想,我也还在看[楼里的人。
“我知道你是做什么的,交换一下吧,我告诉你我是做什么的。”他一副神经。
我白了他一眼不理他。
“我是建筑工人,没看到对面那个正在建的大楼吗?我白天就在那干活。”他又笑。
顺着他的手,我看到了一个用绿网网住的只见型的楼。
“你是建筑工人?不就是一民工吗?”我没有好气,其实我不是瞧不起民工,我自己可能还不如民工呢。
他哈哈大笑竟吓了我一跳“是,我是民工,我是k县的。在外面三年了。”
他的笑声竟感染了我,我也笑了,多少日子了,我脸上从未出现过这种笑容。
那晚真愉快,我没有看书,却和大海聊到了几乎楼上的灯光全灭了才睡,他住在对面的平房里,因为工地的条件不行,大家挤在一起,他也是为了看书才来这里自己租的房子。
(六)有大海的日子
日子不紧不慢,我和大海成了朋友。